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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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评课点穴

    连主任全力推进的听评课教研活动,如一叶扁舟,漂流在大海的惊涛巨浪中,不时被一个一个的浪头拍打得桅折船翻,那天又被华铮一顿叫骂,如同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几乎要拦胺折断沉入洋底。

    只要开例会,宋校长每次都要讲上一两个小时,有时两个小时都收不住。宋校长讲的很多事务中有不少与朱主任管理的事务相关,于是朱主任常常接着宋校长的话头开讲,总结上周各项后勤卫生安全迎检校园环境学生行为习惯等工作,对教室布置餐厅就餐归寝厕所抽烟等提出批评和要求,对使用粉笔稿纸红笔芯教师个人办公室用电用水等存在问题提出建议,等等一大堆事务说个没完没了。一般教师听完宋校长讲话已如喝了半斤老白干,再听朱主任讲话时就听得想吐了。

    董老师说,我得学学王小虎去上个厕所,不然就可能学王相红领导了。

    现在,王华铮和王相红先后一战成名,都成了镇里的名人。那晚,尽管宋明和司机紧急救火上前拦抱帮相红提裤子,但无奈相红醉得东倒西歪,两人没能拦住,让相红跌坐在地尿了一裤子。江老师怀疑是王相红有意为之调戏文芳而一度耿耿于怀,有次和华铮夜里喝高了非要去找王相红说事,宋明和华铮几个人拦不住,打闹到校门口才被文芳呱唧呱唧扇了两巴掌又趁黑摸不见地偷偷叽扭叽扭亲了两嘴才劝回去。

    轮到连主任讲话时,连她自己都恶烦了,教师们也人疲马乏,骆驼们早已被最后一根最最后一根最了几最的好几根稻草压倒压趴压扁了。她再说什么也没人听得进去,大家都在等着她说,我就说这些,看看大家还有啥事没有,没有?那就散会吧。于是一个个支楞起麻腿僵腰后沉背,迷迷瞪瞪如同劫后余生般陆续走出会议室。

    赵老师说,王校长一辈子给他们开的会堆叠一块也没有这一个会长。我天天教学写文章凤头、猪肚、豹尾,起头要如同凤头一样俊美精采引人入胜;主体要如同猪肚一样充实丰满紧凑有致,结尾要如同豹尾一样雄劲潇洒宕转新意。

    现在咱这会也是大虎头、猪下水、小蛇尾。赵老师的这个总结很快传开,朱主任说,猪下水就猪下水吧,咱管的本来就是一摊子腌里巴臜的下水杂肝活儿,幸亏没说我猪头。连主任不愿意了,说这是赵老师暗讽她是蛇精。赵老师知道了说,还真把自个当个人物了,人家白素贞也是蛇精呢,人家配的是许仙。你以为你是谁,老法海扒了哪个妖精的炕头?

    但听评课活动还是在五风十雨中颠簸前行。方晴,宋明,华铮这些年青教师们参加得多一些,老教师们蜻蜓点水也过过场面。总体来说,还是老一套,教师讲学生听,再加上问答板演等师生互动。

    赵老师每次都强调三主一动:教师主导,学生主体,训练主线,师生互动。不少教师评课时也常常说教师通过什么什么教学方法教学活动,充分体现了三主一动的教学思想教学策略,充分调动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落实了学生学习的主体地位。

    但方晴认最最为这个提法过于概括笼统,在实践中难以证实和证伪。比如,怎么确定哪种教学行为落实了学生主体性?教师只管讲学生只管听记,算不算主体?教师问学生答,一个答不上来再找一个,算不算主体?

    我想首先搞清哪些行为不能体现学生主体。方晴说,好果不能确定哪些不是主体行为,那又怎么确定哪些是主体行为?

    方晴追问到最后,搞得大家评课时都不敢再轻易提三主一动了。因为谁也无法准确回答方晴的问题。

    赵老师说,我们大家都是一直就这么走过来的,各自按照自己的理解探索实践,谁都以为谁是正确的。现在被这小姑娘一反问,得了,感觉啥也不是啥了。

    连主任认为,这正是我们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问题所在。什么是主体,怎么体现主体,概念上理论上好像也不难解释,但一旦进入实践中,却又如坠雾中,变得难以辨识,甚至出现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在理论和实践两条阵线齐头并进分进合击,去攻克这道难关。

    方晴这一段又买了许多教育教学书籍,一有空就看,身上的学究气越来浓。有时说起话来一本正经一套一套,让宋明很不适应。

    方晴也给宋明买了几本书,前苏联的,美国的,让宋明看。宋明天天是来到学校就上课,一有空就回家下地干点活儿,很少有闲暇看书。

    而方晴看起书来速度很快,厚厚一本书不消几天就翻看完了。

    她抱怨宋明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书呢?除了为了考学,除了为了考文凭,除了教材课文,其他的书就不是书吗?世界就那几根茅草吗?只要不用考了,你们就对这么美丽的大草原大森林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把广阔的人类文明世界知识的海洋关在门外,你们这是精神上的闭关锁国自蒙双眼。连你宋明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是这个样,极端功利,狭隘愚昧,固步自封,我们的教育还有什么希望?

    现在的方晴,简直要成为一个愤青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天天批批这个批批那个,尤其对宋明,动不动就批他不爱读书不求上进。

    而宋明认为,方晴对他要求太高了,大家不都是这样过了吗?

    都这样,就对吗?方晴说,我看你毕业到现在,不但没什么长进,都成马鳖倒缩了。你的红楼梦呢,你的文学梦呢,你的教育梦呢?倒会喝酒骂人天天做春秋大梦了。

    连主任让每人交一份听课小结,宋明正写着,被方晴一顿训,只得忍气吞声写了个小短文交差,临出门才想了个题目:

    评课如点穴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评课人性情各异风格不同:有的温和如春风拂面,有的犀利如飞针穿肤,有的洞明如居高望远,有的精练如庖丁解牛。当然,也有的话说一半圆活如隔靴搔痒,有的东拉西扯散漫如风卷乱花。

    被评者的反应也是花有花容月有月色,有的宠辱不惊,有的面比纸薄,有的虚怀而受,有的自负难容。

    看来,评课能评到点子上,听评能听到心里去,有时也需要高山流水的因缘。

    那么,评课怎么算评到点子上呢?这就如同老中医拿穴,到底拿住穴位没有,要问病人有没有感觉,酸沉麻疼,或似针扎火燎,忍不住啊的叫一声即是。

    听评者一听,或脸一红,或眼一睁,或接口欲辩,或找缝欲钻,或眉头双皱,或会心一笑,或如醍醐灌顶抚掌而顿悟:“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或如藏尾被揭含羞而叹惋:“你是怎么看透我这个小猫腻的?”也有欲盖弥彰饶舌半日难自圆其说者,有敝帚自珍孤芳自赏恨知音难觅者。偶有叹服而欲为门下走狗者,亦有拍案而竟欲拳脚相向者……皆为评到了点子上。

    而听评者听了不关疼痒哼哼哈哈者,不评也罢。

    说到底,评课能不能评到点子上,大家都能看得出;听评能不能听到心里去,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方晴看了看,说,呀,老臭啊,你这倒是小壁虎猜枚,露了一小手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