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送走了他的第一届也是宋庄学校的最后一届高中生，宋庄学校中的小学部也已搬迁到大队院，宋庄学校只剩下初中。

    新校区教学楼已经封顶，有的房子中已经开始布设水电，校园里堆着大堆的石灰，正在筹备内粉。

    王敬琛校长将集资款修建了两个门房，一座教师厕所，一个水塔，硬化了路面。

    当他得知仅仅修建了一个校门就花费了十几万时，很是愤慨。按王凤孝的预算，连工带料满打满算撑足了五万，就算再水也就七八万，怎么可能十几万呢？施工队告诉他们说，因为表面还要贴大理石。

    大理石，花岗岩。人工的，合成的，天然的，一等品二等品，大块的小块的，薄的厚的，本地的外地的，佛山的广州的，国产的进口，价格都不一样，便宜的几十元的也有，贵的成百上千，这个东西没价。

    同样铺的水泥路面，建筑工程队铺的价格也比他们集资铺的价格高了一倍。那人说，当然不能一样，你们铺了都是现钱，当天干完当天结算，也不用垫资也不愁要帐，价格低些也有人干。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垫资，将来能不能要过来，什么时候要过来，能得到手中多少，都是未知数，要按你们那个价格算，多半要赔钱了。

    窗户是经过招标的，但仍是让王敬琛疑虑重重。有一部分窗户运了过来，价格也比正常市场价格高了许多。上面说，这些东西，都是定向采购。王校长不清楚什么是定向采购，是不是向中师学校培养的定向生一样，不知是定向在指定地点买，还是定向为指定给宋庄订制生产？

    那大当家的正好也在翻修房屋，这里的建筑队就抽调了一批人马，大车小车的去帮忙了。

    王先生劝他说，别的几处工程也都是这样，想开点，那能还像以前两次扩建那样，咱自己的钱粮建自己的房，一分钱掰成两半的花。反正以后的事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了，放手吧。

    唉，不管怎样，咱这学校也算修成正果了，不比那有些大队办的中学强？有的空置了，有的改成小学学校了，有的租给个人了。王先生对王敬琛说，我听说，大张里那座学校现在成养鸡场了。你的高徒宋青山了就要上任了，你也别为后人忧了，完成这批活儿，我教你练练太极养好咱的身体要紧。

    王校长本想着干了一辈子，终于可以退休了，心里终于可以轻松了。自己以前不知多少次想过退休后养养花打打拳，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清闲日子。但今天，他看着这所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学校，他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真的跟要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交给别人一样不舍，不放心。但他又能怎样呢，他终将老去，孩子也终会慢慢地远离。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用一个背影送走另一个背影。他父亲那年冬天一个孤独的撑着这所学校孤独地倒在讲台上时，他心中何尝不是割舍不下的牵挂，何尝不是和他现在一样为学校的前途忧心忡忡。但他撑了起来，一步一步撑到了今天。百年来，王家祠堂还在，学校也越办越大。是啊，他有什么好忧虑的呢？胶扰劳生何时足，枉费心神空计较，子孙自有子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

    在确定水塔的位置时，王校长考虑修在厨房边，又不影响日常活动。他把水塔选定在学校的东北角，离水井和厨房都不远。上级来视察之后，说，水塔是学校风水之眼，不同其他，必须慎重。又列举了几所单位因为水塔位置失误造成的各种灾祸，如邻乡的一所学校，自从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建了一个三层楼高的水塔之后，先后有多位教师壮年而殁，最亏是一位老教师，整整熬了一辈子，还有一个月就要退休了，晚上在学校值班，中了煤气不治身亡。还有哪哪的一所学校，把水塔建在了女厕所附近，结果出现多起女生和女教师事故，影响非常恶劣。后来请人看了看，找了破法，这些事很快就得以好转。

    王校长听明白了，这是要请人看看。王校长是不信这个的，就他所知，教师根本不存在什么壮年而殁的问题，宋庄学校没有水塔，单就教师的平均寿命而言，宋庄与那个所谓壮年而殁的学校的教师平均寿命相差无几，只不过那个学校那几年人殁的比较集中而已。那几年殁了多了些，后来就少了，很正常，与那水塔一毛钱关系没有。还有那个把水塔修在女厕所附近的事，更是人为的问题。一些不良青年常常偷偷潜入学校，爬上水塔，藏在水塔中偷窥女厕所，引发了一些事端，被发现之后适逢严打，被好好整治了一批，起到了震慑作用，那事端自然少多了。

    他觉得，更应该讲科学，求实用，不能被这些捕风捉影的虚妄之言牵着走。再说了，请人看看的钱他们是不可能掏的，还得他来买单，他也不愿白白浪费集资款。但很明显，领导把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他也不能置之不理。他和他们这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知道这些人给你办不了什么好事，但若论找个麻烦使个跘子整个人那可是信手拈来如探囊取物。

    他正在愁眉不展时，看到了王凤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方圆十乡八时风水先生，哪个见了王先生不是菩萨见了如来？说他是风水先生们的精神盟主一点也不过分。但这次得让他避避嫌，不以让他出面。

    王校长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出了这位领导信任的幕后天师，王凤孝听了说，这还真是，在佛祖脚下偷听几句经的小老鼠也敢下界成精作妖。

    王校长私下拜会了这位先生，一看是王敬琛校长和王凤教先生来了，那先生如小妖见了真神，立即现了原形。三人合计一番，择日请了各位大员，现场请先生看看。

    那先生故作信口雌黄，对领导思虑细密考虑全面眼光长远做事稳重为人审慎决策果决等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通，又对王校长原来的方案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最后总结为一句话，领导就是领导，格局宽大目光如炬，一下看到了根本说到了根本做到了根本，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那意思，这学校以后能不能发展为县名校省名校国名校乃至冲亚出世，全凭这一决策所致。

    最终，将那水塔的位置由东北角靠东墙，改为东北角靠北墙。

    北者，坎之主位，水塔居之得其正位，必得清水长流。坎者静伏也，象学校育人之埋头苦读寒窗十年潜水流深韬光隐晦。坎者又系艰险曲折，而水塔象为阳刚直正通达天地，守在北边，以屏蔽艰险，必利于博取功名求得财富。坎者五行水德，正应教化之仁慈如水谦恭柔顺，机智灵变虚怀若谷，百川归流山岳为尊，以期我校必成其大而终为教化之宗也。

    风水先生一番高见，把大家说得心服口服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