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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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掌声热烈

    现在回过头看,在宋明实习的半年时间中,除了备课上课,处理些学生之间的打打闹闹,倒也清闲。半年时间,没有人来检查过,也没有什么例会,校长有事就说,没事两清。那时,家庭作业还是个新鲜词,偶尔布置一点家庭作业也只是回家帮忙干些家务,观察豆芽生长石榴开花等,基本没有书面作业。土地分到了各地,大家干劲十足,粮食连年丰收。初中生不大不小,干活都能搭把手,多数学生下学后都有活干,不下地就做家务。和赵老师来学校扛锄背镢头一样,学生中也常有带绳带镰的。

    赵老师家除了有十几亩地,还喂着两头猪,一头牛,一条狗,一群鸡,四只看家护院的大白鹅,实在忙不过来时就喊几个学生过去帮忙。

    校长忙着筹建学校,也没空来,给了赵老师一个作业本,让教师在本上签到。谁记着签就签,忘了就忘了,只要上好课,校长看也不看。

    老师得空闲了,几个老师一合计,就组织学生拔拔河,朗诵朗诵诗歌,跳跳绳,跑跑步,自娱自乐。

    赵老师教数学,比大家忙些。因为他需要把所有习题提前做一遍,作业还得当天改。遇到个别难题,他能拧着眉头想半天,实在想不起时,就找宋明请教。

    宋明发现,他教小学教习惯了,善长用算术法解题,本来设个未知数列个方程很容易做出来,他却常会先入为主的用算术法七拐八转的去解。审题时更多关注问题情境中具体的物体和具体的数字,对其中蕴含的数量关系或数理结构不够敏锐,给学生讲题时重点在解题方法步骤和格式,对解题思路学习路径触及较少…让一位会开三轮的人去开飞机,虽然都是三个轮,但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有的知识点,赵老师显然低估了它的难度,导致学生一错再错,已成顽疾。如负号这一节,赵老师认为很简单,总结了几句口诀让学生记住,觉得记住口诀就可以像倚天屠龙记中的降龙十八掌所风披靡了。什么正正为正,负负得正倒也朗朗上口简明易记。但批改学生习题时却让赵老师大跌眼镜。

    他那天下午高高兴兴地抱着一沓收上来的作业本坐到供桌前,对宋明说,今天我们学的是负数,书上要讲好几页,要用三四个课时,我给它总结出几句口诀,一节课就学完了。

    宋明说,这可太神奇了!什么口诀呀让我也学学。

    赵老师给他念了几句。

    确实不错。宋明说,再笨的学生几分钟也能记住。

    今天的作业也简单,我一会儿批改完之后第三节自习课你帮我发了。赵老师说。

    这个没问题。宋明知道赵老师家活儿多人忙。

    赵老师看了看立在门后的锄头,批改了起来。刚批了几本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这孩子,上课又想着去打鸟了。

    又改了几本,他有些生气地剡剡地用力打个叉号:真是马大哈,总是忘了变号。又改了几本,他眉头渐渐拧成圪垯,像四周的阴云向中间聚拢,压得两道眉毛的向鼻根倾斜过去:这帮学生的计算能力可真不敢恭维,这么简单问题也学得像小麻雀啄谷穗,吃的没有扑楞的多。

    他又心怀期望的从中翻找出几位得意弟子的作业,没改完就把笔一甩,白面书生红脸汉的冲着门口外一个学生吼,去,把谁谁给我叫过来。

    一顿训斥,撕了重做。

    口决念得一清二楚,习题做的一塌糊涂。一个个不长心没长进的小家伙。

    最终,第三节上课了,宋明看见那锄头还斜倚在门后。教室里学生们在齐声背诵着口诀:正正为正,负负为正,先定符号,再算数值…

    让赵老师极为困惑的是,他又用了三节课反复训练才勉强把这个他认为简单的内容学完。

    后来学坐标等内容他又编过一些口诀,他感慨这些在小学时屡试不爽的灵丹妙药现在却屡屡碰壁。

    宋明看到,赵老师的教法还停留在小学层次--总结出简明的方法,然后让学生反复训练,逐步提高准确度和熟练度,从而得到提高成绩的目的。

    而这种教法在初中数学中更适合用于比较单一浅显的问题上,问题稍有点深度或综合性,这种方法就显得左支右绌。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赵老师没有意识到这是他教法的问题,这些方法都是经过时间磨炼效果考验的,他深信不疑。他一直认为是学生出了问题。

    他越教越吃力,直骂是领导有意坑他,猜疑是不是因为他在那次会上提了个小小意见就被领导穿小鞋。

    我在小学轻车熟路,不看课本闭着眼睛也能窜到火车头。这倒好,课本课本不熟练,学生学生不好管,内容内容更复杂,作业作业难批改。我犯了什么罪,把我流放到这里?

    原来,这些老师大都并不愿意来中学,一是小学教习惯了,担心教初中不适应。二是初中知识比小学复杂,担心教不好。还有一个原因是,小学每天六节课,而中学至少七节课,听说新学校建好后要增加到八节课,另加一节早自习两三节晚自习,初中的工作量比小学多了不少。

    语文老师的课堂教学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她仍然把教学重点放在字词上,每节课单单学习字词就要用去半节课,以至于用于课文阅读的时间过少,有时学生还没读完课文一节课就结来了。

    课标规定这篇课文需要两个课时,按她那种讲法,至少得五个课时。

    对故事情境的设置,人物形象分析,文章结构认知,思想情感的揣摩等阅读理解方面的处理常常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总的来说,这些老师仍在用小学的教法在教初中。又因为抽上来的大多是小学中的优秀教师,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她们对自已摸索了半辈子的成熟教法充满自信。孰不知,现在已是舟移水行,剑已在后。

    期中考试,两个班数学平均分只有50分上下。其他各科也不容乐观。每班都已有十来个学生基本放弃学习,主动要求坐在教室后排睡觉叠飞机刻桌子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这让宋明看得很是纠结焦灼,但他只是一位实习生。老校长交待,要让他虚心向各位前辈好好请教学习。他现在也常是自顾不暇,学生学习英语的积极性不高,尤其是各班都有一些男生,就是不愿读不愿背,到现在还有几位学生连作业本都不拿,宋明逼他们,他们就出工不出力消极抵抗,宋明竟奈何不得。

    这次期中考试,还有得零分的、个位数的。虽然排名在前半部分的学生中,宋明的英语成绩明显较其他科高。但后十几位学生的各科成绩大致相同,都有不少个位数,连动物和历史这些比较容易学习的学科也不例外。

    赵老师看着成绩单自嘲地说,这一二三四…八,九,再加上两个圆饼,都够打一条龙了。

    期中考试后,校长终于组织大家开了个像样的会议,让各自谈谈这次期中考试自我剖析。

    大家逐个进行了发言,充分肯定成绩,找出几点问题,明确改进方向,未来光明可期。

    宋明原本做了充分准备,写出了详细的试卷分析,列出了许多他看到的想到的问题,有的他想出了解决办法,有的还很困惑。尤其在组织课堂调动学生方面,他还经验欠缺,希望得到大家的指点。

    但他听着别的教师的发言,大都是大面上的套套话,没有一个涉及到真正的问题的,他犹豫了。他明显地感觉到,这就是个场面,一个过场,根本没人想听你讲什么真正的问题。大家内心真正关心的,是想着都能少讲点快点结来会议赶着回家干活儿呢。他看到有的老师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看看窗外的天色,谁要是说的稍长些她们就会在强作镇定中努力掩藏那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耐心的听着,有时还故意嗯嗯嗯对对对地应和两声。

    轮到他最后一个发言了,他有点惊慌失措,准备好的稿子不能用了,他一时又不知讲什么好。于是急迫之中,他竟然期期艾艾地说:大家刚才讲了许多,我也学了许多,哪个,那个我今天就不讲了。

    好!赵老师叫了个好,大家一起热烈地鼓起掌来。

    今天,他讲得最短,得到掌声最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