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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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病中思绪

    方晴这次感觉在前两天还难受,她的头像扣着一顶五斤重的铁帽子,沉重得抬不起头来,像大热天太阳下的橡胶轮胎,胀得要爆,可又觉得头顶像开了天窗,一股冷气从头顶直灌进来,冷得她直打哆嗦。她让宋明给她蒙了两层棉被还是不觉得暖和。

    她浑身紧缩,脑后风池像被一双大手钳得生疼,脊梁骨也像拧麻花一样又酸又疼,后心沉着像背着一块百斤的冰凉的青石。

    她感觉浑身冰凉,尤其是手脚像被冻结在冰块中,但喉咙和鼻腔却像摩托车的排气筒,突突突地冒火。

    她没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尤其不想吃饭。她想起平日里让她的味蕾欢呼雀跃山呼万岁的零食,但这时吃起来也样样味同嚼蜡,她的味蕾罢工了。

    她想着那酸酸甜甜的葡萄垂涎三尺,让宋明去给她买没买到,买了一些葡萄干,冬枣,桔子,蜂蜜和红梨等,偏偏没给她买她爱吃的零食。

    吃零食上火。宋明对她的矫情抱怨就冷冷地回了一句,扭头去给她烧火煮红梨去了。

    这个宋明,让方晴很纠结。照顾她倒是又细心又周到像个老家员,她能感觉到宋明对她是有好感的。尤其是在她报到的第一天,她转身看到宋明看着她的第一眼,那呆呆傻傻的样子比宝玉初见黛玉有过之而无不足,尽管他一天都在局促不安的掩饰他那激动的心情,就像那染房那个大锅炉里爆沸的水,但那灼热的眼神像那锅炉袭人的热气,是无论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那天在河滩挖淤泥时,她也正看到对面一位健朗精实的男生跳下去时跟着跳下去的。与其说是她这个文艺班长带头跳下去的,不如说她是跟着他跳下去的。她跳下去的那一刻,与其说让她的同学看的,但她内心深处却期盼着对面的他能看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她和他素不相识,她只是看到对面河滩上那个勇敢地一跃而下的身影,仿佛跳进了她的心海,让她心生涟漪,情不自禁。

    她跳下去后回眸相望,她看到了他在看她,那一瞬间,她感到她射出箭和他射出的箭在河面上方相撞,火星四溅。

    她也曾在心中不只一次想起这个画面,想起那个在夕阳残照芦苇风动中一跃而下的剪影,感受那万古长空中两颗星星相撞的怦然心动的刹那。她时而感觉这是真实的,时而又感觉是虚幻的,可能是她的青春期的妄想。

    想想也有这种可能,因为,她从小到大,不只被一个异性吸引过。小学三年级时她喜欢过那个邻家的哥哥,总是要跟在人家身后一块去上学。中学时她暗暗喜欢过她的数学老师,还有那个打蓝球的男孩。中师时她们学校的男同学大都阳刚不足阴柔有余,一时难入她的法眼。这时她遇到了他,也许也不是什么缘份,而是一朵花正盛开的时侯正好飞来一只小蜜峰,正当她的味蕾如花蕊般蠢蠢欲动瑟瑟萌动时来了一颗葡萄。

    而如此刻,她的味蕾凋谢,就是吃一颗玖瑰葡萄也没了味道。

    她感觉,是她先确认了他,他才确认了她。因而她又疑惑起来,如果她不提那天河滩的事,他会不会提?他要不提他会不会装作一点也不认识她?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想过主动认识她?也就是说,他并不真正喜欢她。他只是和别的男人一样,看到她和看到别的美女一样,都是那种瞳孔放大两眼放光的反应?

    特别是她生病的这几天,他倒是为她跑前跑后端茶倒水,但从没多说一句话。那样子就是一个细心的护工一个尽职的保姆一个忠实的老家员,一点恋人的感觉都没有。而且她能感觉他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距离,总是若即若离。殷勤周到而并不亲密热切。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这也不过刚认识没多长时间,怎么可能苛求宋明像恋人那样对她呢?何况她也没有对他有过这样的表示啊。有可能他是故意的,故意这样冷冰冰的,故意对她若即若离,其实他内心不知多么爱她呢。

    她钻在被窝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别人忙得不可开交,她什么也帮不上还净给人找麻烦。只能这么胡思乱想着,她总想想出个头绪来,但越想越乱,同样一句话这会想着是宋明是在表达对她的关心她,那会想着又成了宋明可能厌烦她了。同样是宋明的一个眼神,一会感觉那眼中有火,一会又感觉那眼中是冰。越想越糊涂,想得她头疼欲裂。

    宋明把熬好的红梨水加了蜂蜜端到她床前,她想坐起来,却感到头重体乏,勉强支撑起半个身子,那宋明看着她,竟然袖手旁观,犹豫地抬了抬手又缩了回去。

    她胳膊酸疼无力,腰也吃不上力,她多么希望宋明能把他那有力的胳膊搭在她的后背挽住她臂膀,轻轻地扶他坐起来。然后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喂她喝红梨蜜水。但她期望的都没发生,宋明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急忙抱过一个枕头塞在她背后,又拿过她的衣服垫在她脑后。把她像座泥胎一样拨饬坐好后,递过碗。

    宋明让她自己端着喝,一点也没有要喂她喝的意思。这个混蛋,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一点也不懂女人的矫情,一点也不会察颜观色,一点也不珍惜这干载难逢的良机。这个榆木圪塔,难道非要让她这个小女生说出来不可,难道非让一位病重的美女求你不可?

    方晴想,他这会儿若乘机抱她一下她都不会拒绝了,甚至他做出更亲密的动作她也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她此时此刻,最渴望的就是一个让她感到亲切的依靠,亲人或恋人的亲切的依靠,而不只是碗红梨蜜水,不只是颗剥好的桔瓣,不只里眼明手快地给她支背垫头。

    这个愚蠢的宋明,你用你那宽大强壮的手臂抱我坐起来又能怎样?用端起碗一勺一勺喂我几句又能怎样?

    她期待着宋明能给她说句贴心话。不料她却听到宋明说:

    乡长点名让你当这次交流会的解说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