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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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酒过三巡,木谣故作姿态左顾右盼,面露些许犹豫和慌张的神色。

    这自然是没有逃过自称慧眼如炬的汪甫的眼睛。“三郎怎得坐立难安,是要寻方便?”

    “我只是在犹豫,一件事情,我便是也说不准,不知道该不该与兄弟们讲。”

    他这一行为非常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是为何事?”

    “尔等且先下去。”木谣让房间的其余人都先离开,一时间,弹曲儿的,跳舞的,陪酒的,莺莺燕燕出去一大票人,屋子里才清净。

    之后他神秘兮兮的还换上了狩曲语。”诸位皆知,我那伯父和鸿胪寺少卿,在推行归原化一事,圣人很是支持。先前只是推行改姓通婚,与在座各位毫无关系,可接下来,怕是要有实质动作了。“他说到这里,不紧不慢的自斟自饮了一杯,还专门看了一眼魏宁。

    “此处又没有外人,三郎有话不妨直说。”汪甫接话到,他对那些政策毫无兴趣,只是不想让木谣的话扰了大家的雅兴。

    “此事还未成定数,我是听闻下一步的行动,可能与商会有关。”他压低了声音,面色凝重,还专门与魏宁对视了一眼。“子英,此事,你可与兄长知会一声,但绝不可声张,尤其是消息来源,务必三缄其口,你可不能害了兄弟啊。”

    “你这是什么话,子英怎么害你。”陆安帮魏宁打抱不平。

    “自然自然。”魏宁马上接话,这消息确实是对他有些冲击,但木谣也说并非定数,他暗自思索了一下,觉得此事还是比大食舞姬稍微重要几分,便记在了心上。

    随后木谣又恢复了神态,把一众美人又叫了回来,其中还有人作态嗔怪他们有秘密不能说给自己听,没一会儿就又开始了寻欢作乐。

    木谣找了个合适的时机退场,临行前还特意又看了看魏宁,皱着眉头比划了几下,示意他且不可乱说,魏宁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又马上去和美女嬉皮笑脸去了。

    木谣又想起一事,走到魏宁身边。

    魏宁看着他去而复返,便先开了口。“三郎还有何事?”

    “魏家可有铁匠铺?”

    魏宁闻言一愣,眯眼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了个方向。

    木谣点头一笑,便离了席。

    木谣坐上马车回行,天色刚晚,才有几家掌了灯,他兴奋的露出一个大笑,他期待,他埋下去的种子,可以开出鲜艳的花。“先不回去,带我去铁匠铺。”他对着车夫说道。

    车夫应了一声,便调整了路线。

    盛京城很大,各行各坊分的很开,到了魏家的铁匠铺,天色就要全黑。

    “我要一把短刀。”他进门开口直截了当,说的是狩曲话。

    “客要新打,还是要现成?”

    “我要最普通的。”

    “这是何意?”店家打量了他一眼,看得出是个阔绰公子。

    他对着自己左胸比划。“只要,捅进去可以死人便行。嗷,要普通到,看不出是哪个铺子打的,卖出去你都会忘记的那种。”

    老板看着眼前的奇怪的年轻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言语什么,他本能的想要问问对方要做什么,但他没有问出口,只是抿了抿嘴,尴尬一笑。“客这要求当真是奇怪,那你瞧瞧,看得上哪个,拿去便是。”

    “新打一个吧。”

    “那我且打着,两日后来取便可。”

    “店家,是归原人?”

    那匠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了看木谣,点了点头。“是。”

    木谣认真看着对方的表情,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挖出来什么信息。在他看来,那里面糅杂了很多感情。

    “狩曲话说的真好。”

    “啊,是。”那店家一笑。“给老爷们,干了好多年活计了。”他继续着手上的活。

    “可曾听闻,商会归原化变革的消息?”

    那店家闻言脸色一变,却是马上恢复了平常。“客说笑了,我们就是小老百姓,跟着主事某个生计,国策,离我们的太远了。”

    木谣一直死死盯着他,虽然笑容不改,但总归是让人有些不适应。那店家也是如此,他又尴尬的对着木谣笑了笑,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恳切。

    不知是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还是他觉得已经足够,木谣收起了自己的目光,附和的点了点头。

    “这便是定金。两日后,我来取刀。”

    “客请走好。”

    【太极宫】

    里鲋正在与公孙皇后说着话。这公孙皇后也是公孙家人是太后从族中后辈挑出来的,若真按辈分算,却是要比里鲋小一辈才是。

    “佩瑶,过些时日,二郎便回来了。”

    “妾见过那汪氏二娘,是个可人,与二郎算得般配。”

    他长叹一声。“不知为何,这二郎从小便不让我省心,若是可以如三郎那般懂事就好了。”

    “郎君不想见二郎?”皇后听出了里大话中的意思。

    里大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皇后把下人都差走了,给他倒了杯茶。“郎君且说,妾不才,至少可以听你说说。”

    里大微笑的拍了拍她的手。“他刚出生时,我不过始龀,懵懵懂懂,只是觉得开心,我也有兄弟了,便是想要做个好兄长,给他做个榜样,他年至教数便开始崭露头角,聪慧过人,人人都是赞赏有加,彼时,我已是舞象的年纪,我为他的聪慧而高兴,却也倍感压力,之后便发生了…那件事,我虽不知是何人伤了弟弟们,但我一直怀疑与我,与阿爷脱不干系,这让我对他有多了愧疚之情,从那之后,他不得习武,却一门心思的研究战略兵法,还拜了穆将军为师,我本是想着,等他长大,便是一大助力,可我再认真看他之时,我只觉得陌生。”里大的表情很落寞。

    “他开始变得冷漠,充满戾气,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筹码,思虑间丝毫不容半点感情,他那样子,我实在是担忧,我又怕他走向不归路,又担忧他的才能会撼动我的权柄,更让我害怕的,是他的野心,每与他谈论正事,他总会牵扯到南方,他只想功成名就天下一统,百姓疲敝,百废待兴都不在眼中。有时我也在想,也许这皇帝让他来做,会不会更好,可我也真的害怕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公孙皇后牵住了眼前人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关切的看着他。

    很快,他整理好了情绪,表情寂然的一笑。“这些话,我便是实在找不到人说了。”

    “妾以为,大郎和二郎只是少了些许沟通,身在帝王之家,你们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做,不得不去思考的事情,但妾以为,二郎心中也是记挂大郎的,此次他大婚,便是个机会,若是能把话说开,便好了。”

    “有你在身旁真好。”

    “妾会一直陪着大郎的,同甘共苦。”

    【几日后洛邑】

    作为京兆贵地的核心之一,前朝旧都,富有东都之命的洛邑繁华,远不是魏州城可比的。

    魏州城都已经给了里阳不小的震撼,这洛邑城更是让他以为自己仿佛置身仙境,宽阔,高大,热闹,繁华,富庶,都可以用来形容这里。

    唯独可惜老鲜不在,里鲞又不是个爱玩的人,那闷葫芦就更别提了,除了习武能能让他有反应,剩下的他都兴趣平平。

    苦于无人伴游,这繁华的洛邑城,整整五日,便是草草接触了个皮毛,就要挥手告别,他心中满是不舍,暗暗想着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转一转。

    里鲞在行程中,不知是在和书信,三天两头便会收到一封,他看完也没有什么表情,比看杨解的报告还要面无表情,只是会很快回书一封,小道士也不敢问,只是觉得这俗世王爷,当真也是不容易,没有一刻空闲。

    直等到最后一日出发,他才看到里鲞露出了鲜有的激动神色。“暌违已久,是时候与兄长,三弟叙叙旧了,阿阳,到时候你便随我一起,我们先去太极宫见过兄长和阿娘,随后再去看看三弟。”

    “全听二哥安排。”他如今已经叫的很顺口了,说话也不那么拘谨。不过他还是有几分奇怪,明明是大婚,怎得这么多时日,绝口不提那未过门的王妃。

    “这几日,洛邑城,可有好好转转?”

    “只是浅浅看了看,大开眼界。”

    “那便再有机会,再好好看看。洛邑离永兴便是不远,我等便是要加快脚步了。”

    二日后,里二郎,又回到了永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