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正术就是这样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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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父与子

    大桌上众人神情各异,一时无话,那下人冷汗直流,直接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段如渊为表无私,并没有亲近的下人,他生怕引得诸位高层不喜,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主位左手的首席老者重重叹息一声,面容悲戚,他环视场间一圈,哀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次决议仍是需由会长开口才是,且待我......”

    “事已至此,诸位还请让段木见父亲最后一面,有吴老先生在,诸位放心就是。”

    段木缓缓站起身来,眼中噙有泪花,他朝众人深深作揖。

    至于口中的‘放心’,并非是说那吴老先生能救回段如渊,而是因为其虽是商会医术最为出众的供奉,但并非是段如渊的亲信,自然可以充作其余人的耳目。

    十位高层缄默不语,纷纷看向左侧首席,那老者看了段木一样,目光欣慰,颔首道:

    “小木念父心切,于情于理都得由你探视一遭,去吧,我等自会候着。”

    段木拱手致谢,脚步匆忙地走向后堂,路过那跪地下人时还轻轻拍了其肩膀,示意其勿要自责。

    那下人如蒙大赦,不敢言语只是躬身退出大厅。

    老者看向段木背影,眼中隐有寒芒闪过,不露声色地端起茶杯慢饮,安然自若。

    后堂药味儿浓郁,段如渊躺在床榻之上,身上插满银针,气若游丝,宛如无了生息的朽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段木心中一紧,压低脚步走到近前,不敢说话惊扰,只是恭敬看向一位长须老者。

    这位老者便是那吴老先生,是位明性境修士,精通岐黄之术,为人平和,不与人争斗,在会中一众供奉里地位颇高。

    此刻他神情疲惫,轻轻捻着银针,以体内微薄灵气刺激段如渊窍穴,见到段木,他只是缓缓开口:

    “会长早就生机薄弱,老朽这针法手段只能勉强吊命,拖到如今已算是会长意志坚韧了。”

    段木神色黯然,上次一事后韦供奉知晓了‘稚灵续命’一事,不再搭理他们父子二人,不然今日有这位阵法大家在此说不得还能多拖上几天,让他有更多时间接手段如渊手中势力,

    如今不是感伤时候,他只得按下心思,点头过后又看向床榻上动弹不得的父亲,兀地见到对方手指轻点一下,段木眼中一凝,对着吴老先生轻声说道:

    “吴供奉,可有法子让会长与我再交流一二,若无他老人家交待,只怕商会大乱。”

    吴老先生手中动作不停,只是深深地看了段木一眼,随后吸了口气,右手中的银针放出灵光,缓缓扎进段如渊心窍近一指长,看得段木身上发寒。

    吴老先生施完阵法,拱拱手,识趣地离去后堂,段木等上几息,总算见到自家父亲睁开眼来,他连忙把一旁熬好的苦药端好,侍奉在床榻前。

    “你太迟了,再也争不过齐留。”

    段木动作一滞,齐留正是右边首位,在会中能参与议事的高层中居第二,不显山不露水,一向有‘石翁’的称呼,调侃他鲜有做事。

    可自己大敌不是那左边首位洛新才是吗,他才是会中根深蒂固之人,想到这里,段木疑惑地看向床榻上。

    段如渊挪着身子,靠在了床背上,拒绝段木搀扶,他微微喘气说道:

    “齐留十年前便已在谋划,我卧床八日,他大势已成,但此事我并不怪你,你可知为何?”

    段木跪在地上,心思急转,蓦地想到一种可能,颤声回道:

    “是修士?”

    “不错,他请到一尊旁门纳气,虽比韦供奉弱了不少,但毕竟是位纳气道士啊......”

    段如渊语气怅然,又猛地咳嗽起来,身上窍穴有血迹渗出,还不待段木上前,他又说道:

    “你以为商会可随意驱使修士武夫,故向来不怎看得起他们,可你不知,这世间唯有伟力归于自身者才有资格高人一等,

    锦药商会,不过是上面养的家犬而已。”

    段木默然,他不是不知道此点,只是以往不愿接受这般说法。

    “我以往对你太过严苛,逼迫着你做着不喜之事,是为父之过也,可你不知,若是你走上科举,其余人又怎能忍受我们掌握商会,

    无了商会,我等只是任人拿捏的无用之人。”

    段木错愕,心中与段如渊的最大芥蒂如今才算消散,他向来有诗文赋才,又通读经典,未尝不能取得功名踏入仕途,不曾想还有这番苦衷。

    “当狗,就需得听话,不可做出主人家厌恶之事,哈哈,哈哈哈哈......”

    段如渊颓然地笑了几声,又是咳嗽不断,段木何曾见到过父亲这般无力的模样,连忙奉上手中药汤。

    ‘啪!’

    段如渊打掉段木手上杯盏,坐直了身子,心窍处黑血不断涌出,从石枕下抽出两张文书递出,看着段木平静说道:

    “此两者,一者能让你前往上京接手我在那里布置近二十年的产业,保你一辈子富裕安乐无忧,

    另一者,是你一直好奇的邪法,能让我等灵性浑浊之人踏上道途,寻求天地伟力。”

    段木捧着两张文书,心乱如麻,他抬起头来看着浸染鲜血的父亲,口中喃喃想要说话。

    “让你选!”

    段如渊兀地怒吼一声,所幸这房间有韦供奉刻画的静音阵法,外人听闻不得。

    段木只感觉心中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紧在了一起,又被一记大锤猛猛砸下。

    他心中有窃喜,有彷徨,亦有哀伤,再次看了手中两张文书一眼,拿起一张撕得粉碎。

    段如渊勉强睁眼瞥了一下,看不出有何评判,沉沉说了一句:

    “万事小心。”

    话罢,他努力端坐的身子耸拉下来,心窍的银针被挤出掉到床榻之上,生机断绝。

    “爹!”

    段木惊惶呼喊一声,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心中更多的竟然是恐惧,扑到近前,控制不住有泪流下。

    “爹......”

    生前一人独掌锦药商会的段如渊,如今只剩下一具瘦如干柴的尸体,身上摇晃着根根银针。

    良久,段木才拿起那张文书,看了一眼后连带着之前的碎纸一并用烛火点燃。

    起伏烛火之下,他的面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