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正术就是这样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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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木头狗

    清水郡城的东面,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最为繁华热闹,而郡城西面则是些殷实人家居住,此刻正值子时,万籁俱寂。

    “砰!”

    一扇厚实木门被猛地撞开,跌出位娇弱身影,她脑门撞得通红,却只顾手忙脚乱地往后爬去,俏丽小脸上满是仓惶,死死盯着那木门背后。

    “小师妹,你且走吧,师父更疯了,我再难护住你。”

    疲惫嗓音传来,木门里探出半边身形,此人身形矮壮,头顶无发,露在月光下的面容满是颓废,另外半张脸庞藏在木门后的漆黑中,不知如何。

    “你......你......”

    被称作‘小师妹’的女子颤巍举起手指,语气发抖,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她像是想起了何事,兀地双手捂嘴,绝望地看了眼说话汉子,转身奔逃而去,脚力不俗,还是位养身武夫。

    “唉......”

    光头壮汉目送小师妹远去,幽幽一叹,缓缓合上木门,随即无力靠着门背,滑倒在地。

    若是白海身在此地,就能认出这人正是那血境武夫‘石虎’罗寒。

    罗寒抱住自己锃亮头颅,心里迷茫,苦痛,惋恨情绪闪过。

    他的师父,曾是诨号‘铁山公’的开脉尊者,只是年老血衰境界跌落,才回到这故土郡城开了家武馆。

    罗寒一身不俗的‘石锤炮拳’功夫正是由师父指点得来,近二十来年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对他恩重如山。

    若无师父,他一介孤儿岂能有如今‘石虎’的名声地位?

    想到此处,罗寒一拳无声砸在青石砖地上,留下一个深深拳印。

    他站起身来,看向那间已熄灭烛火的主房,耳边似又听到了刺耳的咀嚼声。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罗寒心里怒吼,他不知是谁暗中传给师父邪法,竟让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以食人续命!

    “寒儿,你可知晓,武夫一身旺盛气血,最是大补,为师再多吃下几位,不日就能重回开脉!”

    脑海中又浮现师父痴痴笑容,师父手中还捧着三师弟的大半头颅,三师弟临死前惋惜,无奈,又有些释怀的目光此刻刺进了罗寒心里。

    他捏紧双拳,拳上隐有灰光。

    不可再如此下去了,自己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岂能不知轻重,亲眼看着师父堕入魔道!

    他运转劲力,就要走进师父卧房,将那腐朽老人拖出来生生打死,自己再自绝于此,以报师恩。

    可才踏出两步,往日二十年里师父的言传身教,慈爱目光又映入眼帘,罗寒浑身颤抖,几息之后再无气势。

    他迈着沉重步伐走回自己房间,点亮一根烛火,愣愣地看着屋内神龛里的一块背对着他的牌位。

    他记得很清楚,四岁那年母亲病死,自己守不住偌大家财,被恶亲戚们吃了绝户。

    在那片满是讥讽的目光里,他只拿回了这块牌位,母亲死前告诉自己,他的阿爹是了不起的英杰,让自己定要守住这块灵牌。

    哪怕后面成了流浪儿,这块灵牌也一直揣在怀里,吃食被抢便被抢了,可谁敢碰这块灵牌,他拼死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无数个难熬的夜里,他独自一人对着灵牌抹泪自语,他不信自己有什么英杰老爹,只是在灵牌背后刻上母亲名讳,以此怀念。

    那时的罗寒不叫‘石虎’,只会被些乞丐调侃称为‘木头狗’。

    阿妈,若你在天之灵还在看着我的话,请告诉我该怎个做吧。

    罗寒对着灵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直起身来看向灵牌,却不见半点变动。

    他摇了摇头,就要吹灭烛火休憩,倏地脚步一顿,

    阿妈叫甚来着,我怎会记不清?

    罗寒拍了拍头,发现自己还是想不起,他走到灵牌面前,轻轻将其捧起端详。

    ‘先妣秦娥之灵位’。

    是的,自己阿妈是叫秦娥的,罗寒舒了口气,就要放回,又迟疑地将灵牌转了个身,他发现阿爹叫甚自己也记不住了。

    ‘先考罗雄之灵位’。

    他摩挲着‘罗雄’二字,奇怪自己怎会对这个名字格外熟悉,父亲对他而言宛如一个陌生人才是,直到脑海里有记忆浮现。

    那应是十九年前的一个下午吧,自己从樊楼附近的渣水沟里抢到一只烧鸡,虽然被打得头破血流,但那时的喜悦感受至今都是如此清晰。

    后来自己找到一个破落院子,迫不及待地掏出烧鸡,还在阿妈灵牌前供奉了一个鸡腿,那只烧鸡可真香啊,可惜自己还没吃两口,就进来了一个潦倒中年男人。

    男人衣着破旧,胡子拉碴,自己一是见他可怜,二是怕他动手,就分了他半只鸡。

    男人吃得很快,两三口就吃完了,自己生怕对方再要,连忙混着骨头一齐吞下,不料那男人手掌竟伸向了灵牌,还未来得及发怒,他就跪倒在自己面前抱住自己,哭着说:

    “喊我一声爹,爹教你武功。”

    ‘啪嗒!’

    灵牌从罗寒手中掉下,声响将他思绪拉回,他跌坐在了一张椅上,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很多。

    小师妹怕的不是师父,师兄弟们也没有去走山,抱着人头的身影不是老者,是一个矮壮汉子!

    是他吃光了这一家武馆!是他亲手打杀了自己师父,自己阿爹!

    “啊......”

    罗寒张大了嘴巴,只传出一道沙哑声音,他捏住了烛火,任凭灯油落到手上,烧得拳头灰光泛起。

    他走到铜镜前,借着摇曳火光看清了自己面孔,他终于知晓师妹为何如此恐惧了。

    镜中的人脸,半是憨厚的光头汉子模样,半是扭曲狰狞,犬牙暴突,满是血迹的怪物。

    罗寒将烛火抹到自己面上,甚至戳进双眼之中,可那血肉无半点焦黑,反而让他的面孔在镜中更为清晰。

    他惨淡一笑,凡火不侵,这不是血境武夫能有的本事。

    他又将灵牌重新揣入怀中,坐在铜镜前。

    镜中罗寒半边脸庞落泪,半边脸庞狞笑,好似疯魔。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熄灭,屋内只有几道浅薄月光。

    “阿妈,阿爹......”

    一道人影猛然抽搐,身上涌起无数肉瘤。

    他渐渐四肢着地,生出灰色长毛,化作了一头大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