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鼎:我以机关成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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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赐字

    周溯受命来见矩子时,后者正在用膳。

    也对,算算时间,应该快到饭点了,顺便说,这一顿是晚餐。

    这个时代的人,贵族基本一日三餐,而平民大多一天吃两餐,早一顿晚一顿,遇上荒年,甚至有只吃一顿的时候。

    而墨家,一般来说就属于平民阶层——

    当然,周溯是一天三顿的,所以他基本都是跟墨家弟子分开吃的。

    而以矩子的逼格,自然也不会跟那些墨家徒子徒孙们一样,挤在“食堂”里用餐,膳食都是有人给他送过去的。

    除了矩子外,他的侧手边还摆着两张几案,上面也备好了食物,倒是丰盛了一些,甚至还有羽觞,盛一杯楚地的酎酒。

    其中一张已经有人坐着了,正是周溯的师傅季磐。

    周溯没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喝酒了,反观矩子那边,食箸都搁着没动。

    两人见周溯进来,矩子慈眉善目地笑着让周溯入坐,而对座的季磐,则暗示什么地朝他挤了好几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暗示点什么。

    周溯在季磐的的对面坐下,算是仔细看了两眼案几上的菜色。

    一盘蔬菜,半盘肉,一碗汤。

    他又看了看矩子,就一点粟米和汤,周溯不免问道:“这是门中财务已经拮据如斯,矩子你的盘中都不见肉食。”

    他之前安排的那项计划,目的就是让墨家的弟子都能吃上肉,然后凭借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

    可现在连堂堂矩子,盘中都不见肉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就在周溯疑东疑西的时候,矩子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周溯你之前让门里上下都能吃得上肉,很好。现在门里饮食好了,气象也是一新,老朽对此老怀安慰啊。只是老朽毕竟这把年纪了,肉食荤腥偶尔尝尝还行,每餐都吃可受不了,还是素淡点好。”

    原来是这样,周溯总算松了口气。

    墨家讲究义薄云天,万一其他师兄弟觉得他许下的承诺没有兑现,将来要想再支使他们干活那就难了。

    周溯在席案前坐下,不过他倒是没有马上动筷子,而是向矩子说道:“矩子,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人,据说是为了一颗珠子来的?”

    矩子拈须听着周溯大略的描述,没有插话。

    周溯原本以为,他当时昏迷,秦裳蓉又受伤,把他们带回来的项籍应该已经给矩子他们说明过了。

    不过见矩子和师父季磐都在聆听的样子,周溯也就只好再将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

    末了,他掏出那个黑色的小珠,并且当着陆玄子和季磐的面,用针顶开,让连里面不规则的面展露出来。

    矩子接过此机关造物放在手中左右端倪了两眼,望向季磐问道:“师弟,你觉得呢?”

    季磐没有离座,也没有要去拿那珠子展开的不规则物体的意思。

    他用眼睛远远睨视两眼,喝了口酒道:“结合之前项籍和溯儿说的,那群人拼命在找……那么这个应该是秘传珠八九不离十了。”

    “秘传珠?”周溯一听这名还挺玄乎,忙问道:“它有什么用,或者说是干什么的?”

    “哈哈,你问我?”季磐两手一摊:“师兄,你作为矩子懂得肯定比我多。”

    但矩子也是摇摇头:“这东西早一百年前墨家三分的时候就不知所踪了,算算都是咱们师公在位的时候,你说就咱们师父还活着,也不一定能搞清楚。”

    “但是莒越肯定知道。”季磐的口中突然迸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来。

    “那是谁?”周溯问道。

    “墨家三分,实际上随着齐墨的消亡,现在天下墨家只有两股势力。”季磐解释道:“咱们……”

    “秦墨?”

    “对,这莒越是皇帝的走狗,过去打仗的时候就没少出力,如今更是西墨实际的领袖。”

    周溯想起来了,他入门后就接受过科普,自己拜入的楚墨是以剑客为主,而秦墨则是继承了机关术。

    这么说来,之前追杀他们的,便是秦墨的人。

    如此一来,那些人杀不死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人俑嘛,根本就不是活物,只要有人负责操控,自然能够一次次地从地上爬起来。

    但秦墨不该待在西面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所以这颗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周溯寻思间,季磐道:“莒越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觊觎矩子令和赤霄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感觉接下来就要谈到一个严肃的话题了。

    还没等他问点什么,矩子却打了圆场:“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了,秦墨跟我们的关系复杂,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说完的,这热的饭食,还是不要让它凉了。”

    言罢,他也拿起食箸,夹起饭食吃了起来。

    周溯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的师傅,季磐冲他摇摇头,又举起酒斛喝了一大口。

    周溯也是不需要多言,点到即懂的人。

    一顿饭,不能说吃的多有滋味,但也算是和和睦睦地吃完了。

    矩子又多问了一些周溯身体的事,然后忽然道:

    “周溯啊。”

    “是。”

    “你来墨家多久啦?”

    周溯一愣,该不会这是菩提老祖要赶孙悟空下山吧,但嘴上还是答道:“已是约莫两个月了。”

    “哦,不短了。”矩子点了点头:“之前有一事我一直忘了,近日方才想起,就是你年已及冠,又拜入我师弟座下,我师弟可有给你起字号啊?”

    “啊?”

    周溯闻言顿时扭头,和座旁一侧用手提着酒杯的季磐相互对视一眼。

    这问的都是啥啊。

    周溯没说话,而季磐则是垂下酒碗,讪讪道:“师兄,最近我都在教导溯儿修行,倒是未想到这些,而且咱们墨家,又不是儒家,喜欢咬文嚼字……”

    “非也。”矩子道:“自周而来,名为正体,字以彰德,互为表里。既然已经及冠,又拜入墨门,岂有不起字的说法。还是说,你觉得咱们墨家就是舞舞剑,做做工,不是这诸子百家中的一门,忘了祖师爷留下的学统了吗?”

    季磐听得是一头两个大。

    吃饭就吃饭,聊天就聊天,怎么吃个饭喝个酒,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

    他呷呷嘴,无力申辩道:“师兄哪的话,我又没说不起,只是就我那点文化,真要去给溯儿起字不是徒惹人笑话,还是师兄代劳吧。”

    说着,他又看向面前的酒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是眼角从举起的陶碗边看了周溯一眼。

    对此,矩子倒也不推托,自己这个师弟是什么样他心里难道不清楚。

    当下又拈须朝着周溯继续说道:“周溯啊,实不相瞒,你当初前来,你父亲沧海君也有在书信中委托我替你起字的意思,我这几日想起此事便略有斟酌。”

    矩子缓缓言道,又以征询的语气问道:“曰‘洄’如何?”

    “什么回?”周溯问。

    “溯洄之意。”矩子笑着解释。

    这一说,周溯心下顿时了然。

    这时候,取字一般是要家里有点有资产,念过点书的人才会有的。

    不然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可能连名字都是阿猫阿狗,乃至出生的地名,河川之类的。

    所以通常情况下,就是当你二十岁以后,拜入哪个有学问的老师门下,再由老师根据你个人秉性,或者未来景愿,在此之上,对于原名做出的注解,就是所谓的字了。

    譬如说项籍的“羽”字,就有志向高远之意。

    可能就是日后项梁觉得这小子有出息,敢对着秦始皇的车驾说“取而代之”给他取的。

    而矩子刚才口中所说的这个洄字,跟溯字为一体。

    因为周溯的溯字,既有回溯,重归旧好之意,其实还有逆流而上,迎难而勇的意思。

    而它的出处,恰恰就是诗经里极为出名的那首《蒹葭》。

    周溯好歹也是念过几年书的,自然不会连诗经里如此有名的诗句都不知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周溯,周洄吗……倒也不错。”

    周溯念及此,赶紧从案席间起身,正经对着上首处的矩子大礼而拜。

    “谢矩子赐字。”

    “望你日后继续精进,百折而不挠。”

    矩子拈着胡须,目露精光,似有深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