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蒙恬的成分如何，周溯也不好拿捏，毕竟他自己，也是嫌事不够大，故意悍跳的。

    保不准这个蒙恬，也是冒充的。

    至于现实中的蒙恬何许人也，在场的人不会有人不知道。

    此人乃是大秦帝国开国唯二的上将军，武勋实权的顶流。

    虽然现在还没开始打匈奴的他，战功完全没法跟王翦父子匹敌，但是就架不住人家受宠。

    原因无他，这货跟他弟弟蒙毅是始皇帝的真正亲信，有从龙之功。

    这要是真货，那周溯这个冒牌货不是有一点的破绽就会被察觉出来？

    那到时候是不是去楚地的时候，顺便来齐国把他也给灭了。

    不，假冒始皇帝，让他磕头请命。

    姆……

    应该是直接领兵朝自己来了吧。

    周溯迟疑了数秒，就在低头的蒙恬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周溯忽然镇定了下来。

    怕个鸟，对方难道还能查出自己的登陆IP不成？

    遂坦然开口道：“你真是恬卿？”

    没错，他要在对方质疑自己之前，先质疑对方。

    “陛下明鉴。”

    “那我要考考你，近的就不说了，否则难免让人捕风捉影。”周溯意味深长道：“说一说文信侯最后向朕表述的话吧。”

    “这……”刚才还急着表忠心的蒙恬，一时间语塞了。

    他一开始也在怀疑这个一号始皇帝是不是冒名顶替的，但他听闻对方和四号项梁那些对话之后便足以确定，这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就将众反贼说得哑口无言的，正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陛下！

    很多人都觉得，秦王高高在上，始皇帝不可一世，加上他天下人公知的暴君名号，就觉得他是一个冲动易怒，动辄就要喊着“狗东西，拖出去砍了”，“诛九族！”的皇帝。

    然而真正了解他的近臣才知道，始皇帝根本一点也不暴躁，理性的可怕。

    他要杀人根本无需声嘶力竭地咆哮，只要冷冰冰的一句话语，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人万劫不复，这是一个从古到今从未有过帝王所持有的权柄。

    他的那句“你未曾站在朕的高度，又怎会了解朕所看见的风景。”正是说到了蒙恬的心坎里。

    毫无疑问，这就是皇帝本人。

    但是为何蒙恬又犯难了，原因出在刚才陛下话中的这个文信侯，他以商人之身，做到一国的丞相，更是在战斗中连连得势，灭掉了周朝，就连嬴政过去也要叫一声“仲父”的吕不韦吕相国。

    吕不韦，赵姬，嫪毐，这皇帝家的破事蒙恬是知道的，因为他就是当初拥立嬴政夺回亲政大权的功臣。

    这事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吗？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难道皇帝的心中依旧没有释然么？

    蒙恬心绪难平，百转千回。

    但是他的沉默，引来了一号的质询：“怎么，卿答不上来吗？”

    这一声语气平淡甚至略带慵懒的提问，让蒙恬寒毛自竖，他想了想，觉得既然皇帝问的是文信侯最后的遗言，那么，他只要略去别的，就说那句文信侯饮鸩前，托送信人转达的话吧。

    蒙恬低头道：“文信侯说的是‘大王不愧是他吕不韦选中的大王，是秦国真正的王，他吕不韦死得不冤，死得其所！’”

    果然，这话一出，周围立即有窸窸窣窣地议论声。

    因为赵姬跟吕不韦陈年那点破事并不是秘密，尤其是嫪毐更是将其捅破了天，所以难免就会有人用有色眼镜来看始皇帝。

    这下不只是周围的六国余孽，就连提这个问题的周溯心里都有些犯嘀咕：吕不韦这话是啥意思，自己该不会真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吧？

    其实他给蒙恬设计这个问题理由也简单。

    问的近了，他根本不知道，那就只能问一些蒙恬知道，他周某人也知道的旧事。

    吕不韦这个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其实蒙恬怎么回答都可以，他知道就回答知道的内容，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反正在蒙恬的视角里，周溯这个始皇帝都是在质询他身份，哪怕问了一个他不知道的问题，也是故意在给他设套想要看他的反应。

    怎么解释都有理。

    就是感觉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就是了。

    好在周溯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他直接就承认了眼前的蒙恬：“恬卿快起，你为朕之肱骨，朕对你自然信任。至于支援百越之事就不必了，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既然我已经将事全权委托于屠睢，不宜让他再心生动摇。”

    蒙恬闻言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是臣鲁莽了。”

    “至于那些口无遮拦的六国余孽……”周溯的视线飘向了四号，以及更远的六号，七号方向。

    “陛下有何旨意？”

    “不必理会他们，他们若是敢跳出来就摁死，若只是蜷缩在暗处自抱自泣，就由得他们去吧。为了这天下，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哪有时间来管这几只老鼠。”

    六号闻言，似乎如蒙大赦，而四号听闻周溯将他比作过街老鼠，顿时要出声反驳。

    而在此刻，一直以看戏姿态围观发展的八号突然开口了：“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开始谈正事了。”

    “什么东西！”四号项梁显得怒不可遏：“你刚才说秦国要灭了，这怎么嬴政和蒙恬都跑出来了？”

    八号无辜道：“我没有说过这话吧，我的原话是，九州鼎现，自然代表着这国之将亡，妖孽重生啊。”

    “这不是一个意思？”

    “不一样。”八号笑道。

    “哪不一样了？”

    “如果是按照你的说法，那就是秦王无道，天下人心皆欲反秦，所以大势所趋，遂秦亡矣。那么嬴政和蒙恬是始作俑者，自然不该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四号渐渐没了耐心，质问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国之将亡，必生妖孽，而那妖孽，未必是始皇帝本身。那么，他作为如今执掌九州之人，拥有在此的资格也不为过吧？”

    这句话，信息量颇多。

    就连周溯脑子里也立即想到了老邓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商纣王其实一开始是明君来的，但在妖神苏妲己出现之后，他就蛊惑，逐渐沦为了傀儡。】

    “妖神妲己？”人群中果然有人出言。

    八号继续笑对：“虽不中，却不远矣。”

    “你的意思是，九州鼎把我们聚集在一块，是为了让我们对付接下来出现的妖孽？”七号张良问道。

    还未等八号再度开口，四号项梁立即否决道：“怎么可能，杀了我也不会替这些秦狗办事？”

    “无妨，无妨。”八号笑道：“天命不可违，我们都生在这杀局之中，要想苟全性命，亦或博一个未来，有些时候，命运会让你做出选择。”

    “呵。”四号项梁嘲讽道：“我看你这老匹夫也是跟狗皇帝是一伙的，在这里妖言惑众。”

    说着，四号明显地回过头来，瞪了周溯这边一眼。

    对哦，自己这会是狗皇帝来着。

    只不过周溯现在没空装样子，他在思索着八号的话。

    对方刚才说话时，有一瞬目光是刻意朝向他的。

    这让周溯莫名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八号刚才那话与其说是对四号和其他反对者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说的。

    不可能吧。

    这不是带了滤镜的吗，这货难道能洞悉自己身份？

    而就在此刻，没有下一步爆发言语上的冲突，至于最中心的那个沙漏，终于用完了最后一点时间。

    众人只感觉到其迸发出来的巨大光亮，正在撕裂周围的空间，甚至将他们覆盖着阴影的身体，一并吞没进光中。

    只留下八号略带延迟的余音。

    “大家下一次再会面，应该就知道为什么我们需要聚集在一块对付妖孽了，如果诸位届时还活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