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古城仅在南北分界线以北几十公里，但毕竟是北方，十月底到十一月中尚未开始供暖时又恰逢阴雨来袭，气温还是降到了个位数。

    谢菲菲这几天的心情很不美丽，不止是因为天气，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和白晨露合伙的美甲店一直在亏钱。当初她要投钱的时候，是和颜晖夸下过海口的。本来她以为在她提要求的时候颜晖一定又要和她细致的做一堆数字分析再讲一堆大道理，她最烦的就是这些所谓的理性之后的否决。可没想到颜晖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就干脆的买了单。但现在，自己这么看好的项目居然亏钱了。

    结婚以后谢菲菲没有收入，因此都是自己没钱了就去找颜晖要，虽然颜晖对她的合理要求没有说过不字，但是谢菲菲还是总觉得自己受制于人。在没办婚礼前她提出来过去股市里淘淘金，颜晖和他长篇大论了半天，从股票原理再讲到行业分析再讲到政策干预，但在谢菲菲自己耳朵里满满的都是“不”字，后来干脆就索性撒泼。颜晖见拗不过就干脆给她开了个虚拟户让她自己先尝试一个月，结果20万的虚拟金到最后一个月后缩水了三成多，还都被套住了，自然是被颜晖好好地嘲笑了一番。

    新婚时的新鲜感会屏蔽掉很多本应浮现的问题，谢菲菲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完美婚礼，也去了梦想中的马尔代夫。当两人在空间意义上的在一起时，谢菲菲也被安全感塞得满满当当，但是当颜晖需要出差应酬，独自面对一间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那些安全感也被抽离开来。这就是一种悖论，颜晖越好，她就越喜欢；但颜晖越好，自己也就越害怕。谢菲菲自己也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因此当她得知白晨露盘下一家店时，她自己也就抱着赚点零花钱的心态参与进来。

    这家美甲店大概率最后会做亏是在颜晖预期之内的事情，颜晖的行为基于理性逻辑，并且实际上在谢菲菲向颜晖提要求之前他已经从秦朝那边知道白晨露和谢菲菲的计划了。

    白晨露是一个拆二代，她家是古城这边紧挨城圈的村里人。在世纪交替那几年赶上了古城的城市化进程，家里的宅基地被划作商业用地征收，获得了七位数的赔偿金和两套回迁房。而她的父母当时顺手用赔偿金又买了几套房子，趁着房价上涨实现了阶级跃层，加上现在还有些房子在收着租金，也是一个妥妥的小富婆。

    彼时，白晨露刚大学毕业，她也没找工作，有大把的空闲时间，自己以前老去的美甲店老板不干了就干脆把人家店直接盘下来。当她交完5万的转让费，又花了两三万把那家店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装修、购置了些桌椅板凳后发现自己的存款不够了，正想着是问家里开口再补点还是拉秦朝入伙时，谢菲菲自己找了上来。

    得知背景后颜晖和秦朝两人基本上同时得出了这家店不会赚钱。相较于颜晖考虑的是客源、行业竞争、利润率、成本摊分这些东西，秦朝的理由就直截了当的多“要是这个赚钱，以前的老板是怎么开不下去的。”不过颜晖最后还是同意谢菲菲去做倒是有些出乎秦朝的意料，对于颜晖来说，谢菲菲也就投了三万整，即使血本无归也在自家的承受范围之内，与之相比颜晖更看重的是给谢菲菲一个打发时间的由头。

    店开了三个月，连着亏了三个月。谢菲菲自己终于坐不住了，她决定今晚把事情告诉颜晖，希望他拿拿主意。

    颜晖第二天要出个短差，孟浩宇那边在古城临市的一家医院项目十一长假后不久中的标，上周刚过公示期。医院那边对P公司提出了些额外的售后要求，这两天老孟刚和医院达成一致，约好了明天去医院签合同，后续的投资合同也就在明天一并签署。颜晖正在书房里准备明天的合同，顺便做最后的检查。

    谢菲菲扭扭捏捏的走进来，要了个亲亲抱抱。“老公，给你说个事儿，先说好你听了不许生气啊。”

    “老婆，你说呗。”颜晖刚把几份合同打印完，正在装订。

    “你还没答应我不会生气呢。”谢菲菲委屈的撅起嘴。

    “好好好，老婆，我答应。”颜晖放下手头的事儿，摸了摸谢菲菲的脑袋。她刚洗完澡，头上还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

    “诶呀，刚洗完的头，你手又没洗。”

    然后谢菲菲就说了自己的钱都投进去三个月了，还没有收到分红，她自己问白晨露，对方给她的答复是每个月的收入还不足以承担人员工资和房租，这段时间都是自己在垫着钱。谢菲菲自己也在犯嘀咕，她心里有些担心白晨露那边不靠谱。

    “老婆没事儿，生意就是这样，很多都是开始先砸钱，后面才开始赚回来的。”颜晖安慰道。

    “可这都三个月了，店怎么还没赚钱。并且我去的时候店里也不是没有生意啊。你说是不是露露那边在诓我。”谢菲菲委屈的说。

    颜晖心想，自己的媳妇都没弄明白自己的投资是股本金，只针对利润分成，并且当时双方还是应颜晖要求签了个入股协议，本来她俩都只是口头约定的，自己当时明明把这些东西都写进去的。

    颜晖知道如果他直接纠正谢菲菲的观点估计要引起她的不悦。就换了个说法，“你看房租也不用你交，那几个美甲师的工资也不要你掏钱。但你没支出不代表没有发生啊，所以店里有收入不代表在赚钱啊。投资就是这样，不会一直赚也不会一直亏，快年底又有旺季了，口碑起来了就好了。”

    “那边账都是露露在管的，会不会有问题。”

    “这种事儿没有具体的凭证不能说她有问题的。”颜晖对白晨露的了解肯定不深，但是直觉上讲白晨露不是这种没吃相的人。

    “你又向着别人……”谢菲菲听到颜晖没有向着自己说话，语气中开始透出一丝不悦。

    颜晖不是傻子，他抿出了谢菲菲的不满。他知道谢菲菲容易进入到事先设定主观立场，从主观立场去寻找客观事实的逻辑谬误之中。

    “这样吧，我把手头事儿十分钟搞定。然后给你列一个需要你了解的事项清单，你和露露说这两天把你们的店里账照着清单过下，咱们周末见面详聊下。”

    “这样子讲会不会让露露觉得不高兴啊，感觉和查账似的。”谢菲菲见颜晖这么说，也就放心下来，看来他并没有站自己的对立面上。

    “不会啊，做生意都是这样。”颜晖很疑惑自己的老婆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老婆，你看。店一直亏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过去了最起码可以分析一下，没准儿有帮助呢不是？”

    次日的出差很简单，早上去下午就能返回，签约的现场也就是走个流程。按照惯例，一般签完合同的当晚，甲乙双方加上颜晖这个资方都要搓一顿再喝一场大酒以示庆祝，因此颜晖那边也就和家里说要晚些才能回去，但今晚和院方人的吃饭环节却被省掉了。

    颜晖是搭着孟浩宇的车，在回去的车上颜晖问道怎么今天不和医院的人一起吃饭。

    “兄弟，这几天有纪检的检查组在省里，咱不干那么招摇的事儿。”

    “我就说，不好好安排一下不是你的风格。”

    “和医院的人吃饭可以免，咱哥几个吃饭又不免。”

    “这项目是你自己的项目，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哈哈，你们公司把钱投了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孟浩宇连忙否认了颜晖的推辞。

    “孟哥，自己人别见外，咱几个吃个饭喝个大酒，按你的排场不得花个一两万。还不如一会儿吃碗泡馍舒畅呢。我这牙也才好利索，这几天还不敢整火那么大的。”

    “那给你安排个消火的项目？”孟浩宇嬉笑道。

    “哈哈哈，别别别，公粮都快力不从心了。”颜晖见孟浩宇有过度解读的意思，连忙笑着拒绝。

    这个项目的底细颜晖自己心里和明镜似的，设备的经销商其实就是孟自己的公司，整个项目都是孟一人操办。孟浩宇去年年初就和这个医院的人把设备订好，并在今年已经在P司内部下过了订单。要不是今年年中的时候竞争对手作梗，把医院的原定预算缩了水也轮不到找到自己公司解决下现金流问题。本身医院的资质就很好，如果放到市场上其他几家投资公司都会对这个医院抢破头，而孟浩宇让院方直接把这些信息盖下来，也是为了把这个项目放到颜晖这边。一来，二人关系够好，自己人办事儿都放心；二来，刘轩的两个项目，尤其是年中的那个有些棘手的非常规项目，都被颜晖这边漂亮的搞定了，本身他就非常看重刘轩背后的资源，而颜这边超出预期的帮他把刘轩紧紧的绑在自己这边。因此于情于理，自己都要把好事儿留给颜晖。

    而颜晖不知道的是，O司在古城的人上周还在找孟浩宇想和他做这单生意，但都被孟浩宇推掉了。

    颜晖想了想谢菲菲和白晨露的事儿，趁着时间还早就问了秦朝在不在公司，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让孟把自己直接送到了秦朝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