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看着手中的银币，百思不得其解。

    神术祭坛应该是有效的，否则王国货币就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和信任，教会也不会虚假宣传从而导致自己信任度下降。

    问题应该出在别的地方。

    仔细摩挲着手中的银币，李昂想着刚刚雷纳德教授的内容，神术同样也是基于符文生效，那么……

    “雷纳德，借一下你的剑。”

    雷纳德立马拔出剑，但在递给李昂之前犹豫了一下：“李，你想做什么？”

    “很明显，我打算劈了这枚银币”，李昂直接上前拿走长剑，用靠近护手的剑刃抵住银币，雷纳德还没来得及阻止，李昂就用力向下按去。

    王国货币的银币是接近纯银的合金，李昂不知道它里面掺了什么让白银变得坚硬耐磨，但不论怎样也绝对无法抵挡有神术加持的圣骑士之剑。

    当剑刃劈开银币表层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银币开始发热，热到李昂隔着二十厘米都能感受到面前的小银币开始发烫，原本因为长期使用变得粗糙的银币表面开始变得光亮——这不是因为银币刷新了，而是因为表面开始融化了。

    符文开始有些微微的发亮，将符文所在的银币区域融化，阴刻的符文自身也被银币表面融化的银填满，整个银币的外环像消融的冰一样下降，在远处再次凝固，表面也变得灰暗。

    在符文自身融化之后，发热开始停止，银良好的导热性让它自身迅速冷却，现在桌子上的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为银币，最多算一摊灰暗的银饼。

    “李，损坏王国货币是违反法律的行为”，雷纳德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这些话，圣骑士的道德守则要求自身尽可能遵守所在地区的法律，而雷纳德刚刚目睹了一起违法行为。

    “我猜也是，但我想每年都会有各种意外导致银币被毁，上面的微型神术祭坛总不可能检测出这是不是个意外。我猜，一旦它自身有所损坏，就会开启自毁”，李昂稍微戳了戳面前一摊银饼，确认已经凉了下来。

    “不，这不是自毁”，雷纳德摇了摇头，觉得刚刚的讲解李昂还是没有理解到位，“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吗，如果试图仿照货币，稍稍有所偏差他就会失败。”

    “你是说……这就是失败？你说的失败就是这样自毁？”

    李昂惊讶的看向那摊银饼，再次戳了戳，没有从中感到任何特殊的地方：“也就是说，我用剑破坏了微型祭坛，使得符文不再完整，相当于你说的仿制却稍有偏差，于是就失败了？”

    “应该是的，所有符文刻印的失败，都是在即将绘制完成，或者绘制了一个相似但不完全一致的符文后发生的。即将完成绘制的时候，本质上也只制作出了一个相似而不同的符文，所以本质上只有一种失败的原因。

    “我虽然没见过毁坏货币，但是每一名圣骑士都需要通过手抄神圣经文的考核，在练习过程中一旦写错一笔，都会让承载经文的长绢自燃，所有的刻印或者绘制失败，都以载体不断升温，最终销毁符文结束。

    “所以我说没有教会或者贵族的支持，没人能够自己研究魔法，这其中载体材料的消耗就超出你的想象。”

    雷纳德结合自己的经历给出了见解，但这让李昂又有了新的疑问：“等一下，既然长绢会自燃，那为什么不刻在金属上呢？这样即使银币被融化了，也不会减少分毫质量。”

    “你应该联想到昨天在铁匠铺时候，威廉对你提到魔法道具时说的话，‘魔法铭文的制作要求极高，不能有丝毫的差错，还要求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制作’……”

    “‘……否则还没完成就会自毁’！原来如此，金属刻印太慢了，如果都像刚刚银币融化那么快的话，根本来不及刻印一个完整的祭坛符文”，李昂恍然大悟，不过他又有了新的疑惑，“那为什么不先刻印一个印章，然后将金属烧熔快凝固的时候盖上去，这样不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大批量一模一样的符文了吗？”

    雷纳德面甲下的表情看不见，声音也足够让李昂明白圣骑士对他想法的无奈：“你想，你这个刻印的印章，又需要在多久之内刻印出来？”

    “好吧，是我犯傻了”，李昂也没有因此气馁，学习新东西的时候总是会问出愚蠢的问题，“不过如果是这样，阴刻阳刻都有效果的话，那为什么空气自身不会被所有符文加持？”

    这个问题问倒了圣骑士，神奇的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水平，圣骑士反而给出了一个听上去还合理的解释：“因为空气是空的，它什么都没有，所以实际上并没有东西承载符文的结构。”

    ‘好吧，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意识到空气不是空的’，李昂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接着逼问雷纳德：“那水呢？如果我把一个刻有符文的物体放入水中，水在物体表面同样也会构成相应的形状。”

    这次是真的把圣骑士难倒了，可怜的雷纳德想了半天，老老实实承认：“这个我也不明白，可能是因为水是流动的，没有形状的，所以它不是‘一个’完整的东西，每一滴水细分下去，都只是符文极小的不连续的一部分。”

    “如果水是很多个部分构成的，那它在符文表面的每一部分也应该如同刚刚的银币一样发热啊”，李昂觉得，如果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那蒸汽机的热能来源可以直接换成放置在水中的符文块。

    他将另一枚新的银币放入水杯中，“你看，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能是水的每一部分都太小了，以至于每一部分并不像符文？只有和符文相似到一定程度才会发生自燃。”

    雷纳德只希望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在教学开始之前圣骑士没想到这次难度比想象的大多了。

    “什么是‘一’呢？同样是可以分割，为什么实验的结论是水由很多部分组成，可同样可以融化后流动，能直接分割的银却被当作了一。

    “还有，什么是‘像’呢？到底要多‘像’才算像呢？符文那么多，如果我有一天随手涂鸦的东西和符文很‘像’，那是不是也会自燃？那历史上有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还有我看王国的字母表和其中几个符文有些类似，他们会不会……”

    李昂不依不挠地问着，就像一个好奇且执着的孩子，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不对，他就是孩子。

    不论是身体年龄的十四岁，还是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周的灵魂，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还是个孩子。

    是孩子，就会好奇，是孩子，就会渴望。

    李昂继续问着，他的问题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越来越细，眼中闪烁的光芒也越来越强烈。

    雷纳德沉默了，圣骑士第一次看到李昂露出这样渴望的表情，在记忆中，李昂暂住在圣骑士家中的时候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来到领地之后有了许多活力，但同时也都有着沉重的压力。

    这是李昂为数不多在雷纳德面前孩子气的时候。

    不论是出于对老友孩子的关爱，还是圣骑士道德的要求，亦或是简单的满足一个孩童的愿望，圣骑士很想回答李昂的问题。

    可惜，圣骑士做不到。

    “对不起”，雷纳德的声音第一次有些低沉，“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我可以去为你给我认识的神官写信，或许那些专门研究神术和魔法的人能够解答这些问题。”

    李昂眼中的光熄灭了一些，但他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即使这样，他也很开心。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不是这个世界的李昂的童年，而是过去那个研究生李昂的童年。

    在还没有被找工作的压力和竞争的困扰压倒之前，在还是初中，小学甚至更小的时候，每当自己发现新的东西，都会好奇地向所有人询问，一定要找到一个答案。

    那个时候，发现问题是快乐的，寻找答案是快乐的，找到答案也是快乐的。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得到这种单纯的快乐了呢？

    在这种朦胧的快乐之中，李昂下定了决心：

    穿越后这一世，一定要研究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