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智湛叼着烟，打火、挂档、松离合器，北京吉普车“嗖”的一下窜了出去，惯性一下子把黄晓玮压在了座椅的靠背上。黄晓玮伸出粉拳用力锤了一下战智湛的肩头，嗔道：“你就不能慢点儿呀？我问你磕碜是什么意思你还没回答我呢！……”

    战智湛笑道：“磕碜是哈尔滨土话，有这么几层意思。一是拿话堵人、噎人的意思；二是侮辱、贬低什么人的意思；三是形容一件事龌龊；四是形容做的什么事情丢人；五是形容一个人长得难看、丑陋……”

    “哼……反正不是什么好……”黄晓玮被战智湛“一二三四五”的说得有点儿懵圈。但她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一双粉拳在战智湛的肩头一顿乱锤，娇喝道：“你好坏！原来你转着圈的骂我长得就像丑八怪！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丑八怪！……”

    战智湛被黄晓玮打得心里美滋滋的，笑道：“你说错了，俺是‘丑九怪’！……”

    黄晓玮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瞠目问道：“什么叫做‘丑九怪’？……”

    战智湛见女兵如此可爱，心中不由得好笑，但他可不敢笑出声来，只好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样天仙般的妮子要是‘丑八怪’的话，俺比你磕碜多了，不是‘丑九怪’是啥？……”

    “哼……你就会欺负我！……”黄晓玮虽然撅着小嘴儿，但是心中窃喜。半晌，黄晓玮柔声问道：“战哥，你的同桌真的很好看呀？她叫什么？……”

    战智湛说道：“俺的同学叫安琪，外号‘白列巴’，家乡在广西的漓江畔。唉……也不知道‘白列巴’毕业之后分到哪儿去了，要是回到了家乡，兴许还有机会见到……”

    黄晓玮以为战智湛是暗恋他的同桌转移了话题，问道：“战哥，‘白列巴’是什么？……”

    战智湛强忍住笑，回答道：“‘列巴’是俄语音译，意思就是‘面包’。在哈尔滨有一大怪，说的是‘大面包像锅盖’。说这面包大，一点儿也不唻悬，直径约一尺，每个重约二公斤。哈尔滨的人喜欢‘大列巴’，是因为它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工艺。……”

    “原来就是大面包呀。可是你的同桌为什么叫‘大面包’呀？难道她长得很胖吗？……”黄晓玮有些奇怪，双手比量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俺的同桌是有点胖，但俺想是因为她白的缘故吧……”战智湛顺嘴答道。

    “哼……我就知道你们男生都喜欢瘦弱的女生，就像林黛玉那样的……”黄晓玮撇撇嘴。

    战智湛把烟蒂扔到车窗外，瞥了黄晓玮一眼说道：“谁说的？是男人都稀罕肉，哪有稀罕骨头的？稀罕骨头的那是狗！俺就稀罕你这样丰满一点儿肉乎乎的女孩儿……”

    黄晓玮笑着说道：“真的假的？恐怕是言不由衷吧，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战智湛心中一震，赶紧转移话题说道：“你风韵十足，俺就喜欢你这样的妮子。……”

    黄晓玮佯嗔道：“你这样非常不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女孩儿都比我漂亮……”

    听了黄晓玮的话，战智湛吓得没敢接茬儿。黄晓玮也察觉自己的话有点暧昧，北京吉普车上孤男寡女的，别让这个吊兵误会了自己不是个正经女孩儿。

    黄晓玮落落大方起来的问道：“战哥，听说哈尔滨的人非常野蛮，是真的假的呀？……”

    战智湛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不敢看黄晓玮的眼睛。回答道：“那还有假！不仅小伙儿脾气暴躁，说打就打，就连漂亮得全国闻名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毫不逊色！……”

    战智湛是属于那种十分愿意给别人讲故事的人，尤其是给漂亮女孩儿讲故事，他就更有积极性了。于是，战智湛就滔滔不绝的讲起了在哈尔滨的见闻。

    有一次俺乘车时的所遇颇为搞笑。一个长得很像著名喜剧演员巩汉林的戴眼镜中年男人好容易挤上车，问尚有几分姿色的乘务员：“同志，去哈一百在哪儿下车？……”

    “还四只眼儿呢，自己不会看，不都写在站牌儿上嘛……”公车小姐的嘴脸全国都一样。

    “你啥态度？……没见过你这样儿的……”眼镜男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嘟嘟囔囔的说道。

    “你得儿的呵的说啥呢？惯得你臭毛病！……”美丽动人的乘务员柳眉倒竖，一举手中的票款兜子娇喝道。可怜的眼镜男哪儿见过这种悍妇，顿时惊得瞠目结舌，连忙逃之夭夭。没想到公交车一个急刹车，他手忙脚乱的又撞了前面一个买票的时髦女郎。

    那时髦女郎回头翻了一个白眼儿说道：“臭不要脸！瞅你个瘪犊子死德行！……”

    眼镜男呆头呆脑的回答道：“非也非也。这位女同志您说错了，我这不叫‘德行’，是‘惯性’，是著名的‘牛顿第一定律’呀！……”

    车上的人一阵窃笑。时髦女郎回头瞪眼道：“你有病呀？……”

    眼镜男被时髦女郎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他未加思考，回答得倒也干脆：“你有药吗？……”

    闻言，全车的人不由得大笑起来。时髦女郎大为恼火，回敬道：“你有精神病！……”

    连受申饬的眼镜男大感自尊心受挫，也上来了犟脾气，冷言相对道：“你能治咋的？……”

    全车人笑得更响了。时髦女郎买完票一转身，发现自己的座位此时已经坐了一个女孩儿，大声斥责道:“咋回事儿呀你？下蛋不勤，占窝儿倒挺麻利的！……”

    那年轻女孩儿看见时髦女郎手中的票，忙站起来说道：“阿姨，对不起，耽误您下蛋了……”

    全车人又是一阵哄堂爆笑。司机一个急刹车，趴在方向盘上，竟然笑的直不起腰儿来。

    战智湛的故事自然让黄晓玮也笑得花枝乱颤，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战智湛见把女兵哄得如此高兴，自然是心花怒放，十分得意。讲故事讲得就更起劲儿了。

    还有一次，公交车上的人不是很多，不用担心碰到别人惹麻烦了。忽然，俺身后传来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人的声音：“老大爷，您请坐这儿！……”

    “哎呦……谢谢！谢谢！谢谢了！还是新社会好，新社会的好人多呀。……”一个苍老的声音连连道谢。俺有点好奇的转过头去，想看一看这个好心人是谁。

    可是，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在中年人让出来的座位上，“挤豆包”似的坐着两个十七八岁打扮怪异的青年。中年人皱了皱眉头，对两个故意眼望着窗外的青年说道：“嗨……你们两个咋回事儿呀？我是把座儿让给这位老大爷的，你们抢啥呀？……”

    一个留着大鬓角的青年转脸嬉皮笑脸的说道：“老大爷和小大爷谁坐不一样呀。……”

    中年人似乎是哪个学校的老师，没见过留着大鬓角的青年这么没有教养的年轻人。这位中年人不由得上来了认真劲儿，怒道：“你这个小伙子咋说话呢？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的书读到人肚子里去了还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大爷似乎有些害怕了，拉住中年人的手说道：“我不坐了，你别和他们争了。……”

    “你妈啦个吧子的和谁说话呢？找削咋的？……”坐在车座外面的青年被中年人骂得恼羞成怒，边骂边跳了起来，手臂一轮，“啪”的一声，出其不意的打了中年人一记耳光。

    中年人被打的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你咋打人呢？……”

    “打你？打你是轻的，我捅死你个逼养的！给我跪下！叫爷爷就饶了你。……”青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挥了挥，车上的人吓得立刻纷纷躲避。

    老大爷一把将中年人拉到身后，斥道：“小伙子，你无缘无故打人，已经不对，你又拿攮子来回比划，太过分了。养不教父之过。你爸是咋教育你的？……”

    青年被训斥的恼羞成怒，抬手“啪”的一声又打了老大爷一记耳光。骂道：“我干你八辈祖宗的！我打死你个老不死的，给国家省粮票了。……”

    青年的暴行犯了众怒，车上立刻一阵骚乱。大鬓角也掏出一把匕首大声喝道：“尻！都他妈的给我老实点！我告诉你们，‘道里双拐’是我大哥！……”

    两个青年的无法无天让俺义愤填膺，心中暗想：“‘郝瘸子’的小弟咋这么张狂？五哥也不管管。哼！就算你是‘郝瘸子’的小弟，五哥以后知道是俺干的不高兴了，俺也容不得你为非作歹，给五哥的脸上抹黑。……”

    想到这里，俺分开乘客向那边挤了过去。那个老大爷被打得晃了晃，被众人扶住之后才站稳。他吐出被打掉的牙齿，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一挺脖颈子，凛然说道：“你个小兔崽子，我的年纪赶上你爷爷了，你竟然敢打我！……”

    “你个老模喀什眼，我捅死你个老不死的！让你跟我俩装犊子！……”青年被骂的怒火更炽，举刀向老大爷刺去。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腕子。青年挣了挣，没有挣脱，诧异的转过头来，见是俺抓着他手腕子，刚要张口大骂，俺手腕子一翻，一个掂炮撞在他的小腹上。青年“啊”的惨叫了一声，蹲了下去。

    俺冷冰冰的说道：“你说你是‘道里双拐’的小弟，俺瞅着不像。你在这旮沓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看，‘道里双拐’的第三条规矩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