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个世界的本质，真的只是莱茵的记忆吗？”坦桑镇外的树林里，洛河用触手卷起木柴丢进篝火中，随口问到。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躺在洛河背上看着天空的忒雯丝眯起眼睛，她一向对这个世界抱有十分浓郁的兴趣，就像个率性而为的孩子心性一般，隐藏在她那副成熟的外表下面。就像现在，只是透过树木交错的阴影，眺望满天繁星的夜空，都能够让她自得其乐的享受上几个小时。如果不是洛河开口的话，林中的静谧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此刻的坦桑镇正在凝聚着不安的风暴，如果说白天他们刚到坦桑镇的时候，镇子里呈现出的事一种死寂的话，现在的坦桑镇所汇聚的，就是一种躁动的不安。而这一切都转变，都只是因为一个消息而已。一个由圣殿骑士放出的，要进行魔女审判的消息。

    在这种状况下，坦桑镇……或者说整个康德领对于这个时候的外来者都不算友好。更别说洛河和忒雯丝这种身上不常带钱的，而且即便他们身上带了钱，两百多年后的奥尔维斯制式货币在这个地方估计也没法用。虽然贵金属本身也具有一定的价值，但这种来自异邦的货币想要流通就得经过各种审查，如果是嫌麻烦的人也不愿意收这样的钱，毕竟就算算好了价值收下了，能不能继续往外流通都是个问题。

    所以两人就只能露宿荒野了，不过对于这两位来说，这都不叫事。

    “一个人的记忆本身应当是第一人称的主观视角，就算是那种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人，记忆中的世界也是完全以自身为视角去复现的，而这也就意味着，记忆中的世界是残缺的，在记忆者视角之外的世界，应当是一片空白。就算通过常规覆盖的方式去补全，也应当是那种泛用性的填充，应当不会出现足够的细节。”洛河分析道。

    “这么想的确没错，所以这个世界，或者说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十分的特殊。”忒雯丝说道，“我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时空】使徒，所以对于一个【时空】代行者能够通过足够量的时空资源做到的事情只能知晓个大概。虽然时间不长，但我观测到了一些结果。

    “首先，这个世界的法则十分稳固，不像是我之前说过的那种沙盒空间，应当至少是一个常规现世级别的世界。其次，为了能够达成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效果，一定有某种手段，将具备【莱茵】这个核心联系的要素叠加覆盖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后，我拥有的力量破坏和侵蚀性很强，这源自这份力量本身和这个世界的秩序不兼容，因此无论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我们都缺乏常规意义上回到原来世界的手段。

    “想要破局，就要找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是原本就存在的，虽然同样被容纳，却并不完全兼容的要素。”

    洛河想了想：“你是说莱茵吗？”

    忒雯丝点了点头：“按理来说，破局的关键就在他身上。而这个世界的莱茵……我不确定他的正体是怎样的本质，但他一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莱茵。”

    “啊？我还以为会是那种通过神奇手段将我们拉入到莱茵的记忆中，然后我们可以在记忆中唤醒莱茵，然后莱茵意识到问题所在，就能够将我们从记忆中放出去这样的设定。”洛河晃了晃身子。

    “不可能的，你要知道一件事，”忒雯丝眯起眼睛，“作为莱茵作为封印术式能够封印怪物的约束之一，便是作为术式的【莱茵】和作为困兽的【忒雯丝】不可同时存在。

    “所以在马车上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时间旅行。”

    忒雯丝的存在是凌驾于时间和因果之上的，当祂从怪物被同化成了她之后，那么过往时间线上的一切因果都被锚定了。因为祂自身的体量过于庞大，其存在本身又和这个世界不兼容，所以这个世界的法则无法影响到她。但阿克蒙德将其同化，作为一个类似于转接口一样的存在，将其和这个世界对接。让她作为忒雯丝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束缚，约束了她的力量，但也带给了她全新的体验。

    之前世界不兼容祂，而祂也无法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样子。夸张一点来说，就是祂其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摸黑行走”，然后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踩死了一堆又一堆蚂蚁，然后就被蚂蚁给困住了，在长期的同化之后，祂从视角才逐渐兼容了这个世界的信息，才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而她之所以了解很多过去的隐秘知识，更多的是因为在和阿克蒙德同化之后，从这个家族那一大堆成员的记忆中获取的。

    阿克蒙德这种最早从教会分离出来的核心家族，其实是保有一定的隐秘知识的，那些超出了人类理解却又对文明防护有着至关重要作用的知识，是十三贤者除了升华仪式之外留下来的遗产，被当时的教会设置了专门的部门进行保管，是类似守密人的存在。

    也是正因为不兼容，所以在祂被同化成她之前，即便凌驾于时间和因果之上，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因果线和时间线识别不到祂。所以哪怕完成同化，产生了超脱时间线的影响，也不会改变过去，因为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过去的祂是不存在的。

    但现在不同了，这个世界的秩序可以识别到她的存在，所以如果现在忒雯丝进行了真正意义的时空穿梭，那就只能去往莱茵诞生前的时间点，亦或者，当她降临在莱茵这几百年人生的中间，因为自身的体量，将抹杀或者吞噬掉莱茵的存在。

    因而，能够出现在忒雯丝面前的“莱茵”，绝对不是真正的莱茵。

    康德城的广场不算大，毕竟只是一个伯爵领的核心城市，和洛河见过的敦兰大广场根本无法相比，但此刻广场上的局势却是他在敦兰大广场上不曾见过的，也是他曾经只从一些历史记录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的场面。

    魔女审判。

    如同铁罐头一般的圣殿将整个广场围了起来，甲胄和剑锋上那冰冷的寒光，让周围的民众瑟缩着不敢上前。广场中央那原本是一个简易的喷泉，此刻已经被拆除，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木台，下放铺满了干草和木柴，上方竖立着的巨大十字型木桩上，用带刺的锁链捆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洛河站在人群之外，眯起眼睛眺望广场：“感觉……她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啊？”

    “很显然，她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忒雯丝的眼睛似乎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除去被残忍对待之外，她手掌和指尖的皮肤有些发青，而且有比较厚的茧子，还有种特殊的刺鼻味道，应该是平日里经常接触一些特殊的植物。”

    “呜哇，特殊的植物……你这一说确实挺有魔女的感觉的。”洛河撇了撇嘴，“所以那所谓的特殊的植物是什么？”

    “当然是药草啦。”有些轻佻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黄毛的游侠不知何时凑到了两人的身边，当然，整个莱茵小队也在，不过和洛河以及忒雯丝这种大摇大摆进来的不同，他们披着一层斗篷，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毕竟整个广场上只有他们四个斗篷人，属实是有点显眼了。

    克里斯继续说道：“经过我昨天的调查，这位伯爵夫人的确经常会进行一些‘恐怖’的实验，比如说在大锅里熬煮什么怪味的液体，还向里面加一些恐怖的东西，蜥蜴青蛙之类的……总之和教会宣传的魔女形象很贴合。”

    “刻板印象，所以实际上呢？”洛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只是个药剂师？”

    “只是个药剂师。”克里斯耸了耸肩，“问题就在这里，如果她只是个瞎搞药草的药剂师，那倒是问题不大，真正让教会盯上她的原因在于……她成功了。”

    “成功？”洛河挑了挑眉，“他研究出什么神药了？”

    “神药？想多了，一个自学成才的野路子药师，还能搞出不死药吗？”克里斯戏谑的笑了笑，“她只是成功的研究出来几种十分有成效的、价格低廉的、能够解决一些常规疾病的药物。”

    “那怎么……”洛河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之前在敦兰，奥尔维斯王国的药物之前是掌握在麦迪森家族以及诸多小作坊手中的，而掌握着平民低价药物配方的麦迪森家族也是依靠这个成为和塞恩纳斯伯爵一样的新贵。

    而现在，在这个两百多年前，教会统治区内的小国里。一个伯爵夫人突然研发出这种类似的东西，无疑是一笔巨量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