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和洛河走访了三个出产源石的矿场，然而效果并不算理想。

    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受限，再加上矿场本身也在郊区这种基础建设惠及不到的地方，唯一的监控手段只有人力，哪怕源石已经成为了新型能源这样的重要战略资源，矿场背后的拥有着给足了重视程度，也没能起到任何有效的防护举措。

    这三个矿场，没有任何一个意识到有自家矿产偷偷外流。当然了，在这个时代也是正常现象，靠着简单的人力来进行进行监控，自然防不住手脚不干净的矿工，即便出矿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经历全身检查，也防不住手段高明的窃贼，而如果检查的太过于仔细，又会浪费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并不符合矿场主的利益。

    所以只要不是大规模的盗窃矿产，矿场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或者说，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矿场的普遍现象，毕竟矿场开采的原矿都是需要经过提炼处理才能变成相关产物的，而提炼工厂跟矿场并不在同一个地方，提炼好的成品价值可要比原矿高得多，所以提炼工厂的守卫要更加的严格。

    而这种原矿的产地，招收的矿工本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都是些底层贫民，监管起来并不方便。再说了，这些人只要完成了任务指标，偷个一两块小石头出去也无伤大雅，毕竟矿石这东西，大块的根本没办法藏在身上带出去，这些矿工就算能偷矿，也就顶多拿走一两个鸡蛋大小的原矿，为了这么一点东西，不值当上纲上线。

    当然，这也是个价值问题。如果是金银这种贵重金属，那矿场的严格程度自然会更好一些，甚至这种和货币直接相关的矿场都是受到国家监管的，想要搞事情起码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是煤矿铁矿铜矿，甚至哪怕是一些其他金属矿脉，拿走一两块原矿揣兜里，倒是无伤大雅，确实也不值当去上纲上线。

    但这玩意是源石，本质上是神秘要素的结晶，仅仅是直接皮肤接触都会对人类造成危害，而现在流通在下城区的“梦中游行”，这种显然是进过加工之后的产物，都已经形成产业链了。

    这乐子可就太大了。

    “不对，”从最后一个矿场出来，莱茵眯起眼睛，他不是个擅长动脑子的人，就好像他之前很容易就一头扎进了麦迪森伯爵设置的两个陷阱里一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也陷入了某种误区，“这里面有问题。”

    “啊？”洛河更不是什么脑子好使的谋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莱茵的意思。甚至他还下意识的觉得这就是句废话，毕竟目前他们一路追查这件事情下来，基本上没有找到任何真正明确的线索，大部分都是模棱两可甚至是靠推理出来的内容。

    “我们搞错了方向，”莱茵摸出烟盒，太阳在视线边界逐渐向着地表靠近，越靠近冬天，白天越短暂，“或者说，我们一直停留在事件的表面，没有深入到这件事情的本质。”

    “本质？”洛河下意识的重复，作为捧哏他还是挺敬业的。

    “源石的本质。”莱茵的脸色愈发的阴沉，“这东西的本质是神秘要素的结晶，所以理论上和它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应该属于神秘侧的管辖。之前研究院的发布会，公开了这东西在这一侧作为能源的使用方式，但这只是它的表层表征。我们只看到了它作为一种能源矿产的表征，没有想到这玩意的本质是神秘要素。

    “神秘要素的聚合本身就足以引发超出常理的现象，汇聚成怪物，凝聚成诡域……那么这么大一片神秘要素结晶形成的矿脉，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存在于这一侧的世界里呢？”

    洛河突然觉得背脊发凉，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毕竟对于源石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上辈子的一个游戏的世界观里就有这玩意，同样是本质是天灾的具象化，会给人类带来极大的危害，变成一种无解的病症。那个世界的人类还未研究出源石的本质，也没解决其带来的病症，却已经将其大规模用于能源和军工……

    人类的傲慢，无时无刻不在将人类本身推向深渊。

    而现在，在这个名为奥尔维斯的国度，同样的历史在重演。明明是神秘要素结晶这种有着致命危险的东西，明明是导致现在的人类文明走向终局的末日的钥匙，明明是十三贤者拼劲了全力想要避免的结局，甚至在前不久还处在封锁中被视为禁忌。

    结果仅仅因为研究院找到了利用其中一部分力量的方法，在短短几天时间就按照常规矿场的规格和模式进行开采了？甚至唯一的措施就仅仅是给工人穿上一层密封防护服？

    洛河转头看向矿场，绵延起伏的矿山就好像蛰伏的巨兽，矿洞便是他张开的利口，不断吞噬着贪婪的人类。甚至这还是人类自己送上门的，若是这种东西真的拥有某种活性，或许此刻的“它”正在无声的嘲笑着这自以为站在这片大陆顶点的生灵。

    引擎发出震耳的咆哮，车轮在泥泞的地面上摩擦溅起烟尘。莱茵回过神来，顿时腾空而起，在空中化为原型钻进莱茵的衣兜里，随后老人便驾驶着机车向着城内飞奔。

    莱茵只是个猎人，对于猎杀怪物很在行。但是若是关于神秘各种特殊事件的研究，圆桌骑士才是专业的。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道格拉斯局长。”一袭黑衣的少女坐在男人对面，赤红色的秀发宛若烈火般张扬。

    在这个六个面全都是纯白色的房间，墙壁之间的缝隙早已模糊不清，视觉上的落差会让人觉得这片白色是向着远处无限延伸。而在这看似无尽的世界之中，唯一的存在感便只有眼前的少女，这会给人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在圆桌骑士这种性质特殊的部门，这不过是简单的小把戏而已。

    薇薇安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男人，再度感叹世事无常。上个月，她还是一名普通的警察，女扮男装在这位局长手底下做事。而现在，她身为圆桌骑士的成员，从权力层级来看，已经算得上是道格拉斯的上级。

    “说说吧，在新旧月份交替的时候，你在下城区到底经历了什么？”薇薇安毕竟也是在道格拉斯收下做过事情，她清楚道格拉斯的为人。在这个社会谈理想谈初心未免太过伪善，能够像道格拉斯这样保持底线和原则，并在大方向上偏向于正义和公道的人，已经足以称得上优秀。

    可道格拉斯这个人的好坏，并不会影响圆桌骑士对他的态度。或者说，任何跟神秘事件接触过的普通人，在圆桌骑士这里都是一视同仁的。

    “正好，我也想知道。”白色的世界割裂出一道门，高大的身影突兀的挤进房间，随后便靠在了门消失的地方，就好像给这个看似无尽的世界锚定了一个边界一般，让人的视线突然有了足以凝聚的焦点，“到底是什么经历，让你不惜委托我去调查梦中游行。”

    之前莱茵不知道梦中游行的原材料和源石有关，所以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违禁品案件。至于道格拉斯会委托他去调查，多半是吃了大亏同时还破了大防，以至于让他对下城区使用莱茵这种毁灭性武器。但现在这事和源石扯上关系，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很显然，圆桌骑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将道格拉斯带到这里进行隔离审讯。

    “阿克蒙德卿。”薇薇安微微行礼，对于莱茵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一方面是因为圆桌骑士也调查到道格拉斯委派莱茵调查这件事，所以当莱茵找上门来之后自然痛快放行，毕竟也是相关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薇薇安清楚，莱茵对待同伴的态度，而在两人初见的时候，他和道格拉斯那种熟稔的交流，显然不是简单的官官相护。

    此刻的道格拉斯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说莱茵的问题，王国特殊部门的招牌一亮，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摊上大事了。但现在的问题在于……

    “我其实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道格拉斯的精神状态有些糟糕，或者说他的生理状态就不是很好，整个人不单单是憔悴，还有些虚弱，就好像这几天一直没有得到休息一样。他苦笑了一声，“甚至直到来到这个地方之前，我就好像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来到这里之后突然清醒了，又好像是来到这里之后突然忘记了什么东西……抱歉，现在我的脑袋有些混乱。

    “我现在只记得，那天我从下城区受了伤回来，就好像见识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那时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件事情，就是下城区里存在着某个大麻烦，是常理无法解决的大麻烦。那种感觉催促着我，逼迫着我，本能告诉我我需要帮助。下城区那样的地方，治安局常规手段所解决不了的，那里的环境和生态本就不是外来者能够轻易解决的，更别说那些帮派背后还有高层……

    “所以我能够寻找的帮助，只能是一柄足够锋利且坚硬的利刃，能够在下城区游刃有余的尖刀……”说到这里，道格拉斯下意识的看向莱茵，“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我的脑袋就好像糊了一层雾一样，来到这里这种朦胧的感觉才消失，但我也确实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况了。但我确定，向你寻求帮助，是我的本意。”

    他要表达的意思莱茵和薇薇安倒是都听懂了，对于身处神秘侧的他们来说，道格拉斯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往往稀松平常。

    很显然道格拉斯在下城区受到了某种精神层面的干扰，让他出现了认知偏差。所以这段时间他才浑浑噩噩……也不能说浑浑噩噩，只不过很有可能他的精神和他的本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偏差，他自己认为的和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很可能并不一样。

    不过这种干涉的程度也不够强，甚至可能并非外力。

    “他这个状况，更像是在瞬间接触到了过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导致激活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但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侵蚀。”莱茵摸了摸下巴，“他接触到的东西的确很危险，甚至在这段时间里大脑都会下意识的避开和那东西有关的任何信息，所以才导致他现在看上去像是忘记了很多东西。”

    道格拉斯现在能清醒，还是多亏了圆桌骑士这边有着独特的秩序力场，能够起到稳固精神避免干扰的功效，才能够让道格拉斯变得稍微正常一些。但那部分相关信息毕竟是个威胁，所以他现在只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并没能彻底想起当初发生的事情。

    并且如果强行让他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或许对他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这样倒是能够解释的通，道格拉斯应该是当时在下城区遭了重，靠着本能的自我保护逃过一劫，但潜意识里很清楚下城区有危险的脏东西，而那种东西又是常规手段无法解决的。所以，被本能操控的他下意识去寻找他认为能够拿得出手的，规格外的武器。

    也就是莱茵。

    薇薇安看着道格拉斯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样子得动用一些特殊方式，我们才能知道那个时候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即便本人想不起来也不能去回忆，但这并不是说就没办法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毕竟，这里可是圆桌骑士，神秘侧之所以神秘，就是因为它存在着太多太多违背常理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