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骤然减少了一半，让山洞里的狼也受了惊吓，四散逃开了，百城霜顾不得这些，骤见故人，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迫不及待地想到得到解答，快步上前就问：

    “叶什长，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

    “将军……”叶子启话音哽咽，听得百城霜吃了一惊，“你没事，太好了。”

    接着，一颗颗眼泪堕了下来。

    “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向死了的人去交代……”

    这样，百城霜倒有些手足无措，她对安慰哭泣的男孩可没什么经验，但注意到叶子启身上露着伤口，便掌心凝结治愈法力，将雪白的手掌敷到叶子启额头上，既疗伤又安神。

    “我没事，将军。”叶子启说：“让属下向将军汇报这里的情况吧。”

    接着，叶子启就从百城霜昏迷开始讲起，说了二卫保护她一路逃亡的经历。他刻意避过那些惨烈的事，一直讲到自己和百城霜如何一起进入山洞、掉进地下河被迫分开，还有后面自己遇见的东西。

    原来，叶子启被卷进地下河以后，还没来得及昏过去，河水就卷着他来到了这片深渊，还把他从水里给甩了出来，也掉到一座石峰上，而河水兀自在这片深渊的上空，浮空奔流。

    通过老妖头的妖力探测，叶子启得知这里是一个地下的石窟，窟中空间巨大，石峰如林。

    他马上用起飞叶术，在座座石峰间，寻找百城霜的行踪，但被一群吸血蝙蝠给围上了，慌乱中撞进了一座石峰里的洞穴，靠着老妖头烧起一把火，才把蝙蝠都给赶走，却又引来了一群狼，把他堵在石洞里，直到百城霜赶过来。

    百城霜听了，默然半晌，问：“二卫的军官，还有谁活着？”

    叶子启知道不能再搪塞，低头一咬牙，说：“二卫里，我还活着，属下誓死护卫将军周全。”

    如果事实太残忍，那至少把它找个温和的角度说出来。

    叶子启是这么想的。

    百城霜又不说话了。这样的安静让叶子启松了口气，总比她又晕过去强。还可以让自己缓息一下子。

    只可惜，还有某一个老妖头，趁这会儿开始在他心里嘟囔：

    “呵，机灵啊，这个时候比起事实，更重要的是给女人安全感，浑小子，你是天生就会哄女人——”

    “咳！”叶子启咳嗽一声，手里的剑又握得紧了。

    百城霜仿佛忽然惊醒了般，脸颊偏向一边，转身面向洞外的黑暗。

    “嗯。”

    叶子启注意到，女将军的背影，这时又挺得直了些。

    “我们要从这里出去。”

    点点鬼火升腾，在她的脸上落下荧光。

    “所以说，这里是在雪岭的地下了？”

    “是。”

    一片地下的空间，以长河为穹顶，群山为柱，极夜无光，无日月。如渊如谷，如地府。

    “那么，这里应该是一片妖界了。”百城霜说。

    叶子启一惊：“将军怎么知道？”

    “这里的白狼叫作地狼（注），虽然与普通的狼很像，但也是一种妖兽。而且，”百城霜往天上一指：“河流常被用来布置结界的边界，特地支撑在空中，往往是作为结界的出入口。”

    “那我们可以穿过河水再游回去吗？”

    百城霜略一沉吟，摇摇头：“不行，如果我们没有用特殊手段，就进入了这片妖界，那就说明，这片妖界能够主动捕食外面的生灵，我们是被当做猎物捕获进来的。不会那么容易就放我们出去的。”

    “居然在雪岭地下还藏着这种地方……不过，想想是雪岭，还真是发生什么也不奇怪。”叶子启说：“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要走出妖界，需要找到破解迷障的法门……实在不行，就把维持结界的妖力机关，或者把妖界的妖王给除掉。”

    说完，叶子启心中自嘲：不过看这妖界的规模，主宰这里的妖王恐怕得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妖怪。这还真让老妖头一开始的担心说中了。

    “真是个乌鸦嘴。”

    无论如何，河水那里都值得看一看。

    “跟紧我。”百城霜说，准备以轻功登上峰顶。

    “将军且慢！”叶子启一口刹住了百城霜的脚步，低声说：“我，属下腹中饥饿，恐怕力气支撑不久。”然后把目光往地狼身上一转：“将军——”

    “嗯。”百城霜轻轻点头。

    于是那头被寒魄枪钉死在地上的地狼，又焕发了它狼生的余热。

    山洞里，百城霜凭空凝集起水球，把狼肉放进去冲洗，收拾干净了，叶子启也收集木柴，点上把火，把狼肉放上去。

    随着火焰的炙烤，狼肉渐渐变成了金黄色，落下一粒粒的油脂。

    从早上开战，到了现在，也是饿得挺久了。狼肉愈发芳香四溢，叶子启撕一口，咬嘴里，觉得香是香，可多吃两口，就腥臊难忍，又咸又酸。

    他偷眼向百城霜看去，见对方食之如常，才放下心。

    其实以他死要面子的个性，再饿也不至于会说出来，但是看着百城霜脸色病态苍白，又想到她是重伤初愈，才想找个理由给她补一补。

    可他刚收回眼色，百城霜忽然说：“依你说的，那个蛮族的萨满能够直接追踪到我，那她应该是沿着我们的路线行动的，所以她应该没有找到顾峰什长。”

    叶子启眼角一抽，回应说：

    “哦。”

    又只有火焰的劈啪声。

    武人的好处，便是只要吃顿饱饭，补充力气，力量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顶得上术士闭关三个月。吃过肉后，两人走出石洞，用飞叶术飞到了石峰顶上，这回有百城霜镇场子，再没有蝙蝠过来捣乱。

    百城霜向上钻进了河水里，半晌，一头长发散出来，摇了摇头。

    从水里出妖界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叶子启道：“也许哪个山洞里藏着出去的机关，也许——”

    “嗯。”百城霜湿漉漉地回到巨叶上。

    ——也许，从雾气缭绕的石峰底下会找到出去的线索。可叶子启也知道，越往下走，妖气越重，越危险，如果可以，真不想尝试这个可能性。

    两个人继续飞行，一前一后，挤坐着一片巨叶。晶莹透明的水珠，从百城霜乌黑的发梢滑落下来，流过她雪白的皮肤，有的直接滴落在叶子启后背上。叶子启不敢回头去看。

    过了很久，终于看到一座样子特殊的石峰，不仅格外粗壮，而且峰腰张开一个半圆形巨洞，像一张血盆大口。

    两人落到洞口边，腥臊味儿扑鼻而来。

    叶子启心有所感：“这个洞不一般，看着像有出去的线索，但感觉也有危险。”

    “嗯。”百城霜同意，而危险显然是吓不倒这两个人的，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洞穴里的道路凹凸不平，风凉嗖嗖地，岩壁上有很多条裂缝，有的明显是爪子挠出的痕迹。

    寒魄枪在百城霜的手中光芒更加明亮，温柔的蓝色光幕像一只女人的手，轻轻把黑暗拉开了一角帘子。可惜在这个腐烂的黑暗深坑里，却只能照亮倒挂的蝙蝠、野兽的骸骨和满地的粪便。

    直到那一幅图画出现在蓝色的墙壁上。

    “将军且慢！”

    叶子启手指墙壁，惊愕难言。

    ——

    注：出自《尸子》卷下：“地中有犬，名曰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