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李虹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看那张照片。这些举动赵欣都看在眼里，也很想问照片上那个男生的名字，但怕勾起李虹痛苦的回忆，一直没问。后来，赵欣也当做没看见，该问话问话，该打斗打斗。李虹也不像那晚一样，盯着照片哭泣不理人。

    几天后，张生的脚也彻底好了。但那时已经到了军训的最后一天了。张生跟班里同学一起只军训了一天，下午就跟教官分开了。

    那场景张生至今记得。军训成绩比赛结束后，总教官对各教官只给了十五分钟时间，来跟学生们道别。而其中的五分钟也让系里一个女老师占用了，她站在教官和列队站的学生中间，滔滔不绝地讲这些天教官如何如何不容易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惹得学生们都小声说“你快走开”之类的话。看到学生们的反感，那老师虽不情愿，但也只好走开了，用李超后来的话说，算她识趣。

    教官面对学生，刚开始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说：“当你们十多天的教官是我一生之幸。你们看来，我是军人，用俗话说更像男人，但在我看来你们更是才子佳人，祖国未来的发展需要你们。我羡慕你们，当年，我考了三次这所大学，都没考上。你们要把握青春，做一些漂亮的事，再过十几二十年后，你们应该因本校学子而骄傲。天若有情，我们终会在天涯一角相遇，我会因给你们当了十多天的教官而骄傲一生。”教官也忍不住眼泪，颤抖着声音喊道：“解散。”

    学生们流着眼泪，站在原地不动。

    总教官集合的哨声想起。教官向学生们敬个军礼，转身要走时男生们跑过去，抱起教官一起扔向天空。扔完三下，教官跟每个男生拥抱一下。哨声再次响起，教官快速跑向哨响处。

    这主要是张生的班级里发生的一类情况。张生基本没参加过军训，因此，他没有流泪，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也眼睛发红。

    他知道旁边就是赵欣班级。教官走后一回头看，赵欣也站在原来的位置哭着。张生走了过去站在赵欣的后面。想安慰，但嘴笨的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生轻轻地说：“别哭了，人都走了，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哭呢。”赵欣听到声音一看，只有张生站在她的后面，其他人都跟着教官送行去了，包括李虹都抛弃她了。

    赵欣内心对离别太敏感。张生向前走了两步，离赵欣更近了，赵欣转身就抱住张生，继续哭泣。

    部队的绿色汽车缓缓驶出校园大门。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赵欣突然停止了哭泣，把张生的衣服拽过去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不哭了，教官都走了。我哭也改变不了别离的问题。只是我不想让别离那么悄悄，沉默也不应该是今天的我的校园。我要以哭泣代替笙箫。好了，不哭了。”用半擦没干的眼睛，看了一眼张生，此时他正对用他衣袖擦眼泪鼻涕的事抬着头做着鬼脸，没低头瞅，这一情景正好让赵欣看见了。

    赵欣用自己的小拳头使劲儿锤了一下张生，说：“你敢嫌弃耶，我用你衣袖是给你面子。”这时，赵欣看见了张生兜里揣的纸，拿出来擤了鼻涕，又给他放进了兜里，还不忘说：“让你嫌弃我。”

    张生一脸无奈，说：“哪敢，哪敢嫌弃你啊。我那是为你的心痛而心痛。”

    张生灵机一动，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你对徐志摩好像挺有研究。估计当年他再别康桥时也没你这么痛苦，流的泪也估计没你现在多。”

    女生这个东西也很奇怪。很多问题，人家哭完就解决一大半。赵欣哭完就好多了，突然想起了李虹不在她身边，开始左右寻找。

    张生问：“李虹在哪儿呢？”

    赵欣说：“我也找呢。”俩人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出操场，走到湖边的时候，赵欣突然拽住张生，泪眼未干透，但脸上有了笑意，又招了招手，赶紧让他躲起来。张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着赵欣的手，躲到一个大树后，又往赵欣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李虹和李超在湖边坐着。

    张生和赵欣观察了好久，也没有看出二李说了什么。赵欣的急性子，突然想冲出去，吓他俩，但此刻张生聪明了，又把赵欣拉了过来，让她别管。

    李虹虽然是女孩，但面对教官的离别不曾流泪。在她看来，人只要经历过死别，生离都不是问题。只要人活着，离别就不是大问题。

    李超却不能这样看得开。在张生他们班里，李超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教官都上车走了，李超还跟在车后面哭着招手，直到车辆消失在校园大门之外。很多人对李超的行为投来惊讶的目光，很多下课的同学都站在路边看这个哭着跑着招手的男孩，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李超的一切，都被关注在李虹的眼里。李虹在教官离开时没哭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全程都在寻找，观察李超的一举一动，至于自己的教官说了什么她没听，因此也没什么感觉。

    李虹远远地跟着李超。

    李超看见车走出了校园，喘着大气，弯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时不时还拿另一只手擦自己流下来的眼泪。

    路上停下来观察的学生，意犹未尽地都走开了。

    李虹慢慢走过来，给李超递过去自己的手帕。李超没看是谁，接过来擦了自己的眼泪，站起来往前走。李超也不看看给他手帕的是谁，只顾自己伤心的小心情。李虹在他后面跟着。

    李超直接走到湖边坐了下来。李虹也跟着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就这一幕刚好被赵欣和张生看见了。

    李超还咻咻地吸着鼻涕。看到李虹坐下来，说：“有纸吗？”

    李虹问：“干嘛？”

    “我擤鼻涕。”

    “用我的手帕吧。”

    “那我不客气了啊。”说完李超就转过身使劲儿擤了鼻涕。但李虹没有像张生一样表现出嫌弃的模样。

    在远处观察的赵欣和张生，虽然不知道二李在说什么，但此刻赵欣怪张生说：“你看人家，同样是好朋友，李虹就没有嫌弃李超擤鼻涕，再看看你”说着转身向张生看去，张生只用“呵呵”回答了事。

    擤完鼻涕，李超说：“好吧，让你看到我的笑话了。以后你要嘲笑我，不能在人多时嘲笑啊。”说完又擤了一次鼻涕。

    李虹说：“我这个人呢，平时像你一样爱说话，甚至性格上大大咧咧的，但开玩笑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在你的痛苦上建立我的快乐。”

    李超说：“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哥们我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