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儿子刚结婚，阿里的父亲不忍受又能怎么办？难道冲上去好好教育一顿刚进门没几天的新儿媳？那儿子的脸面何在？村里会怎么议论儿子？本想在院子里干活的父亲又回了家，坐炕上抽着烟生闷气。

    阿强和春花结婚后，他家里全是来打牌赌博的人。这些人从来没有规律的生活，没白天没黑夜地滋哇乱叫，尤其晚上，声音大得人无法入睡，导致住在后屋的两位老人无法正常生活。他们随处大小便，一到白天太阳升起就有各种让人恶心的味道。自阿强和春花结婚还没到一个月，而在这些天里出现的事是阿里父亲从未预料到的。

    阿强和春花自从结婚后没有一次做过饭，炕偶尔烧一下，不然冻屁股，人在上面实在没办法坐，还有很多不回家的人在炕上没法睡觉。小两口来阿强父亲家吃饭，家里如果没有吃的就拎上父亲家装满开水的暖壶，再去小卖店买来方便面泡着吃。春花打牌时会告诉阿强，让他盯着老两口做饭，饭好了就让他端给她吃。有时候春花和阿强掌握着饭点进去跟老两口同桌吃饭。上桌就吃，跟老两口没有多余话，如果聊天也就跟阿强聊牌桌上的事，都是一些“谁谁二逼，那牌能那么打吗？他应该让我，那样我赢了后会给他分点钱不是”“那牌白瞎了，嗨呀，啧啧啧”。父亲就忍着没说话。

    父亲给母亲下令，以后饭点改了，早上五点吃饭，中午吃饭不放桌，一人一个贴饼子拿在手里来回走着吃，到了晚上四点五点左右吃饭，先是父亲吃饭，母亲在外干活营造没到饭点的氛围，父亲吃完了母亲再进去吃，父亲出来干活。谁也想不到此时家里会有人吃饭，谁也想不到老两口竟然还分批次完成吃饭的工作。老两口不做多余的饭菜，如果多出来了吃完就拿去喂猪。

    阿强和春花掌握不了饭点很是气恼。春花跟阿强发脾气，每次吃不上饭就对阿强大声喊：“你是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他们至于这么躲着你吗？还是躲着我呢？怎么，我来你们家就只会浪费粮食呗？现在好，饭都不给吃了，想怎么的啊。有这么当老人的吗，竟然偷着儿子和儿媳吃饭，太缺德了。”

    阿里的父亲再次忍住没有出声，但牙齿咬出了声音。

    阿强从来不说自己媳妇不对，什么事都依着顺着媳妇。经那次媳妇生气后，阿强真堵在门口看母亲做饭了。早上没堵着，因为晚上在牌桌上熬夜，五点的饭桌实在太早了。中午的饭桌也没等着，因为午饭没有饭桌了。阿强奇怪，难道俩老头不吃饭了？等到晚上母亲来回走动时做了两碗疙瘩汤，自己先吃了一碗，然后出去叫在外干活的老头吃饭，自己不进来，留在外头干活。阿强坐在饭桌边上盯了一天，竟然没看见俩老头摆饭桌，可明明听见刚才母亲烧火来着。没办法，从厨房拿了一壶水回自己家泡面了。当然少不了春花大骂。第二天春花也不打牌了，和阿强一起堵饭，可结果跟阿强一样没堵着。奇怪之下到厨房去看，看见了剩下的没来得及喂猪的剩饭剩菜，春花一下子破口开骂：“你们两个老头也真够损啊，心怎么这么黑呢，明明有吃的，还偷着吃。好啊，我来你们家才几天啊，就背着我吃饭了”转向阿强，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看你父母干的好事，这是不拿我当家里人呗，我嫁给你图的啥，没几天饭都吃不着了。”阿里母亲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一下子被吓住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瑟瑟发抖。在外头假装干活的阿里父亲听到大声喊叫跑了进来，一看见春花指着老婆子骂上去就打了一巴掌。春花在社会上赌桌上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打过交道，这些年没吃过一点亏，今天哪能受得了老头子的一巴掌。春花被打后说道：“哟呼，你个老不死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没等自己说完就上手跟父亲打起来。老头子虽然六十多岁，但身体依然硬朗，年轻打架时的威风和经验依然在，堂哥那种年轻人都打不过，何况一个女人呢。春花上去挠老人，不料让老人躲过去，又给了她一巴掌，一看自己低估了老人，春花就摔东西，一边摔一边骂他们全家，说全家人合起伙来欺负她，摔完东西滚在地上耍无赖。此时在阿强家里打牌的许多人都听见了吵架和锅碗瓢盆落地破碎的声音，全都跑了过来，看见春花在地上滚着大骂，阿强想扶起她但都被她推过去。众人一起拖着拽着劝着把春花拉到阿强家。阿强也跟着回去了，一点没管两位老人受伤与否。母亲被吓得魂都飞了似的，人都走了后自己还站在原位流泪，父亲拿着烟斗出去散步去了。家里一片狼藉。

    春花回到家后，对阿强开始发脾气，脱下一只脚上的鞋—另一只脚的鞋在两位老人屋里打斗时掉了—打阿强，把气撒在阿强身上。屋里打牌赌博的人，看到这种情况都回家了，自从阿强和春花结婚后头一次撤掉赌桌。阿强和春花从家里吵到院子里。如果说吵架，那是双方行为，而对于阿强来讲，就是挨打。以前是众人吵闹的声音，现在是院子里吵架的声音，现在人数少了，但院子里的声音一点都不小，依旧那样“热闹”。人们都站在路上向院子里观看，邻居家孩子们爬到屋顶上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劝架。最后堂哥看见了，过来劝架，这事也就结束了。

    阿强很生气，把堂哥留下来，俩人一起喝酒，满肚子怨愁，只想拿酒来浇。春花才不管他们，自己一个人找别的地方打牌去了。酒过三巡，堂哥和阿强都喝多了，哥俩高一声低一声，从路上走过的人能很清楚地听到他俩的说话声。

    酒后阿强出去找春花，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春花的影子。阿强很生气，回家后看了一眼，家中空无一人。只能继续出去找，一出来看见老两口屋里灯亮着，也看到父亲坐在炕上抽烟的轮括。

    此时阿里的父亲在想，春花到底是谁家的女孩，如此没有教养，竟然不尊重老人，跟老人打起来了。如果是我的女儿决不允许做出这样的事。突然想到，老人自己有一个女孩，自从嫁人后没怎么联系过，也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情况，只记得接过两次钱，但都没借给她。是啊，自己有一个女儿。记得女儿小时候，每当老人从地里干活回来时都是女儿第一个跑过去迎接他，老人把这个当成一个平常事去对待，觉得就该这样。从地里回家后女儿忙着给老人倒洗脸水，也准备井拔凉水给他喝，在炎热的夏天里，那水凉得让老人全身颤抖，那真是一个舒服。等到女儿十几岁了后，知道老人喜欢吃面食，很多时候都能吃到女儿单独给他做的玉米面疙瘩汤。老人也想起放在柜子里织完的毛衣，一到秋天或者冬天拿来就穿，从没有问过那是谁做的。有一次，老人上山打猎，不小心碰到树上，把毛衣刮坏了，回来后让老伴儿缝补，但老伴儿说不会，这是女儿新学的花纹。老伴儿又给他从柜子里拿了另一个毛衣，老人奇怪地问道：“这是谁的？”

    老伴儿回答：“你的。”

    老人道：“我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老伴儿带着回味的语气说道：“这是阿梅出嫁前给你做好的，除了这两件毛衣以外，还有两套棉服。”

    想到这里，老人跑下去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的毛衣看。这是我的女儿出嫁前给我织的，给我准备了够几年穿的棉服，他却没注意过女儿的存在。

    老人回到炕上，回忆着有关女儿的事。此时阿强推门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进来了。进来后没有说话，直接坐到炕西头，用双手在炕沿上撑着身体，一直坐了许久。老人也没有说话，继续抽他的烟。

    阿强开口说道：“春花找不到了，我在村子里找了一圈了，没找到”，借着酒劲继续说：“你说你，一个当公公的动手打自己的儿媳妇。”

    老人也在气头上，何况以前都不敢顶嘴的二儿子今天竟然为了自己媳妇来问罪责备他了，但老人依然克制自己，平静地说道：“我打你媳妇，我打是有原因的。你没看见她是怎么对你妈的吗，你没看见她从来没有把我和你妈当成爹娘看待吗？她嫁过来了是你媳妇，但你也是这家的人，这家老子我说了算，该教训就得教训。”

    阿强哼哼了几声后说：“春花说你们难道没有原因吗？你们作为老人干的什么事啊，偷着儿子和儿媳吃饭。”被提到这个事时老人气得快炸了，阿强没有理会老人表情的变化，盯着屋里地面继续说：“还教训人家，春花是你的儿媳，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有这么关心教育过，你教训儿媳干什么？她能听你的吗？好了，教训的结果是春花出走了，人找不到了。”酒壮怂人胆。阿强借着酒劲儿能说的、不能说的全给说出来了，酒后的阿强不知道哪些不能说，但阿强一直知道有关阿梅的事绝对是敏感话题。但此刻已经说出来了，也没有办法了，说出去的话哪能收得回来，而且阿强也在气头上，也没打算把话收一收。

    阿强提到阿梅时，父亲无言以对。但吵架呢，二儿子挑战他在家中的主要地位，他怎么也得让阿强知道家中谁是老大啊，于是父亲说到：“阿梅怎么了，我那么苛刻对待阿梅不也是为了给你攒钱吗？”没等父亲说完，阿强一挥手，接住父亲的话说：“你为了我？如果为了我不应该那么对阿梅。如果你对阿梅好，阿梅还能时常来家里，说不定能给我介绍一个像大嫂一样的贤妻良母，都是因为你的古板和自以为是的偏袒，让我们兄妹间的感情不和，也让我失去了娶一个贤妻的好机会……”

    此时推门进来了另外一个人，正是春花。一进来什么话也没说，从炕上拿起鸡毛掸子就打阿强。边打边说：“你想咋地，我还配不上你这个酒鬼赌鬼啊，还想让介绍一个，你还想霍霍哪家姑娘，我是耽误你找贤妻了，这辈子就耽误你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一口气打了十几下，打不动了才停止大口大口喘气。

    父亲大声喊道：“你们打架滚出去打去，别在这儿呜哇叽喳的。”春花虽然打不过老人，但她何曾怕过，对着老人说：“你不是一家之主，你不是会教训人吗？但我看这些年您对您的儿子教育得不够好啊，教成了结婚没多久想找别的婆娘”说到这里，春花想到白天挨打的事，更加气得不行，加了一句：“我看呢，你也不用教育了，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教育得不全面，你看我怎么教育他。”说完春花接着打，没打几下，鸡毛掸子断了，把留在手里那部分撇向阿强，继续用手掌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