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中，一张简单的实木桌，摆着简单却又不失诚意的饭菜。

    米是皇宫特供的江南稻米，香软浓糯，十分弹牙。

    菜则比较丰盛，小炒牛肉，蒜苗虾米，干煸小鱼，基本上都是一些家常菜。

    这些都是吕氏做的，为了让朱元璋看到她的贤惠，甚至特意学了怎么做饭，虽然不清楚儿子为什么将这个小混蛋请到家里来，但她依旧是十分配合。

    朱高炽看着桌子上的菜，不禁食指大动，而坐在对面的朱允炆，则是又惊又怕，那布包之中，有着两个小包，分别是解药和毒药，为了毒倒自己堂弟，他将所有的菜都下入了毒药，随后将解药自己服下，而母亲一般不会上桌吃饭，自然不需要考虑。

    “堂弟，请随意，当成和家里一样。”

    朱允炆微笑着说到，随后自顾自的开吃。

    见状，朱高炽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消散，也不在客气，一口下去，香味顿时就在嘴中爆炸开来。

    “你们两个臭小子，躲在这里吃饭，也不叫上你们皇爷爷。”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下一刻，朱元璋就走了进来。

    批了一天的奏折，朱元璋十分的疲惫，正想趁着御膳房准备晚膳的这段时间出来走走，却闻到了一阵香味，追香而去，却发现自己两个孙儿在开小灶。

    肚中的馋虫顿时被勾引了出来，随后，他就大步走了进去，坐在了朱高炽的身旁。

    下人见状，连忙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一套餐具，颤颤巍巍的放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允炆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但似乎已经迟了。

    只见朱元璋盛满一碗饭，然后将小炒牛肉底下的油给淋到了饭上，随即大口了吃了起来。

    “这是你母亲做的饭吧。”

    感受着油和米的触感在嘴中徘徊，朱元璋的嘴角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笑意，一下子就猜出了这些菜的主人。

    “嗯！”

    心虚的朱允炆点了点头，随后就将注意力击中在了眼前的饭上。

    “你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

    说着，朱元璋就夹起一块牛肉，放到了朱高炽的碗中。

    “皇爷爷，你也吃啊！”

    朱高炽也笑着回答。

    “有酒吗？”

    见陛下发言，一旁伺候的几位下人，连忙跑到橱柜中，取出一坛美酒。

    朱高炽则是很自然的接过酒坛，给皇爷爷斟了一杯，动作十分娴熟，就好像他经常这么做一般。

    对面的朱允炆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握住筷子的手指不断用力，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发白，嫉妒在这一刻占据了他的心扉，让他生出了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来。

    “皇帝又如何，一旦你们二人死去，我就能继位，到时候，我就是皇帝！”

    “这些菜味道是真的不错！”

    朱元璋很明显是吃美了，咧嘴一笑，竟然还不顾形象的打了一个饱嗝。

    不远处，吕氏正躲在门后，见到这一幕，顿时笑的合不拢嘴，还是儿子聪明，自己这手菜也没有白学。

    “皇爷爷小心！”

    见朱元璋直接将几条小鱼塞入嘴中，朱高炽赶紧提醒道。

    “炽儿，这就是你不懂了，这种小鱼，用油一炸，就连刺儿都是脆的，根本不会卡到。”

    说着，朱元璋夹起一条小鱼，用筷子轻轻一弄，就碎成了两节。

    “想当年，咱老家，就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池塘，每到夏天，咱就下水摸鱼，什么黄鳝啊，鲤鱼啊，半个时辰就能捉到满满一桶，放在锅里，加点豆腐一煮，那可真的香啊。”

    见皇爷爷回忆的神情，朱高炽也感到了一丝暖意。

    “皇爷爷，既然你这么想念家乡，不如等北方战事好一点，咱们回去看看吧。”

    “难咯！”

    一说到家乡，朱元璋的脸上顿时就升起了一丝悲伤。

    “那方池塘早就不见了，估计也很难再尝试到那种味道了。”

    闻言，朱高炽立刻就明白了，皇爷爷并不是在怀念鱼的味道，而是在纪念那种平常人家的日子。

    “炽儿啊！”

    朱元璋继续说到。

    “你看这一桌子，咱们能吃的这么安逸，可对于那些沉浮在洪水中的百姓来说，或许只有好的年景才能够吃上。”

    “而且，就算吃上了，也只能尝一尝味道，这让我想起了那会过年，你太爷爷弄了一块白馍，一半用来祭祀祖先，另外一半分给了你几个怀孕的太奶奶，你皇爷爷我，只能看着，过过眼瘾。”

    “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艰苦啊，不过你太爷爷一直都没有放弃努力，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耕地，晚上披着月光回来，唯一的期盼就是地里的粮食。”

    “可官府的剥削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就算收成好，也要给出大半，最终家里能留下的几乎没有，你皇爷爷那会晚上可是饿得睡不着觉呢。”

    朱高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这些沉重的回忆。

    “就算条件艰苦，你太爷爷也依旧是坚持了下来，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干旱，毁掉了咱们这个小家的平衡，整个朱家，就分崩离析。”

    “当时你皇爷爷还小，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一个人跑到庙里，当了和尚，在寺庙中，只要你干活，就能有一口吃的，可你皇爷爷吃的多，干活又不行，没过多久就被寺庙赶了出去。”

    “浪迹天涯的日子也不好过，最后实在没有活路了，你皇爷爷就去当了兵，后面也就有了大明。”

    说到这里，朱元璋满脸的怀念。

    “炽儿，咱是穷人出生，就算坐了天下，也不能忘记咱的跟。”

    闻言，朱高炽也是站了起来，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孙儿记住了！”

    “好，咱们继续吃！”

    朱元璋借着酒意，回忆了一番过往，心中十分畅快，不多时，三人将桌上的菜品一扫而空。

    昏黄的灯光从东宫之中投射出来，照亮的朱红的宫墙，几名太监宫女小心翼翼的护在一旁，而朱高炽则是扶着朱元璋，慢慢的向着寝宫而去。

    或许是兴致上来了，一坛陈年女儿红被朱元璋喝了一般，眼下醉意上涌，在加上年老体弱，脚步变得虚浮了起来。

    朱允炆站在东宫门口，看着逐渐远去的二人，突然感到一阵寒风从后背袭来，沿着脊髓翻涌而上，直直的灌入了他的领口，让他在原地颤抖了起来。

    他不知道今日之事会造成何等后果，但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会坐到那个位置之上。

    宫墙之间，一老一少相伴而行，说笑声传出，让柔弱的灯火也变得温馨了起来。

    算起年龄，朱元璋也有六十了，如此高龄还能陪孙儿们到深夜，想必身体素质也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