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泗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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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我有一个问题

    陶真不可思议的看着怀中的少女,多少往事涌上心头。犹记得这个名字还是自己在无忧山所起,那是听起来颇为贴切,可事后才发现粗俗了些。

    那个整日呆在挚启和自己肩头、怀里的小家伙,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俏丽少女。

    而且当她靠近自己时,还会有一种难以抗拒的亲近感。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嫌弃“小灰”这个粗鄙的名字。

    “是啊,真姐姐是不是认不出我,你看看这条裙子,还是你送我的呢!”

    说起裙子,小灰兴奋的起身,在她面前转了好几个圈。一头长发甩起,年轻的容貌和白色长裙,还有脸上从不消失的笑容,这分明就是当年的那个陶真。

    “你真是小灰!”

    陶真起身将小灰抱入怀中,久违的亲切感觉涌上心头,竟然忍不出抽泣起来。

    小灰从陶真怀中侧过头看向挚启,她不明白重逢后的真姐姐为何哭泣,可依旧用双手轻抚着她的背,默默的安抚着她。

    船中发生的一切都被那些围观之人看在眼里,枯坐原地两年的陶真居然会有这么丰富的感情,让整个秦淮河都炸开了锅。

    “陶姑娘怎还哭了起来?”

    “莫非这小子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我瞧着陶姑娘和那小丫头颇为亲近,多半是旧识。”

    他们有各自的猜测,可对于挚启下船的时间都不再有把握。这个消息很快传开,闻讯而来之人渐渐将这片河域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还有不少生面孔,从缝隙中见到船中的四道身影后,双目露出精光。

    良久之后,陶真平复情绪坐回到挚启对面。她对小灰可以毫不保留的表现出自己的喜爱,但对于挚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你是为了报仇?”挚启再次开口。

    “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陶真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已经认定是他们所为?”

    “礼爷爷和凤姑和我说了许多,让我明白了世间还有许多触摸不到的东西。不过就算他们站得再高,终究是我陶家的仇人。”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们是何人,自然明白这世间没多少人能够得着他们。”

    “天下没有人生而居高位。偌大的南朝,总有人会超越他们,我会一直等到这个人出现。两年不行,就二十年,两百年。”

    “你已经踏入命境了。”挚启突然说起了陶真的修为。“以你的天赋,苦修二百年自己便能成为那个人,为何要在这里等?”

    陶真没有说话,可靠在她身边的小灰,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着。

    “喝了这杯酒。”

    陶真深吸一口气,指着挚启身前的酒杯。挚启看了他一眼,举杯一饮而尽。酒香入喉,的确如三娘所言,是好酒。

    “你能不能杀了大修士?”这是每个人上船之人都会被问的问题。

    “能!”挚启绝对是第一个点头的酒客。

    “我想杀两个人,只要能办成,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这就是你对他们说的话?”

    挚启直直盯着陶真许久,随后回头扫过船外的一众围观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凡人鲜有应承第一个问题之人,至于偶尔出现的修行者,在听到大修士三个字时,早已仓皇逃出。你是头一个敢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你明知道他们是我的父母,却依旧要问这个问题。”

    “那我的父母呢?”提起父母,陶真的语气顿时冰冷。

    舱中再次沉默,小灰不理解二人原本亲密的关系为何会变得如此紧张。可她不敢开口,因为陶真此刻颤抖的双手,带着她也跟着抖了起来。

    “陶师叔待我如子侄,陶汐前辈更是对我有救命之恩。”

    “可他们却死了,并且还是死在……”

    二十年前的惨案历历在目,陶真强压着怒火,涨红了脸宛如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炉。

    “在不知道他们身份之前,这种痛苦的感觉也曾折磨我的多年。还在一时冲动之下,险些酿成了追悔终生的大错。”

    “你是在劝我放弃报仇?”陶真的呼吸愈发粗重。

    “我只想不愿你重蹈我的覆辙,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待我大仇得报的那天,你再来说这番话吧!”陶真猛地起身。“现在,给你出去!”

    陶真失常的表现和嘶吼般的声响,不仅令依偎在身侧的小灰大惊失色,便是船外的围观者们也望着彼此面面相觑。

    “这小子做了什么,竟惹得陶小姐如此生气?”

    “我瞧着他贼眉鼠眼的,怕不是说了什么轻薄之词!”

    “好一个浪荡子,竟敢在这里耍流氓!我们上去给他个教训如何?”

    “兄台莫急。这样上前岂不是冲撞了陶姑娘,等这小子出来再动手不迟。”

    在一众风流客的数落下,挚启俨然成了一位下流无耻之徒。讨伐之声以最快的速度达成一致,尽管许多人压根儿没挤进来,连挚启是何模样都不曾知晓。

    而作为众人焦点的挚启,此刻缓缓从船舱中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他在路过陶真时停顿了片刻,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启齿。

    “真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眼看着又要再次分离,小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陶真宠溺的摸着她的后脑勺,深吸一口气压下即将涌出的泪水,冲着她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可是……”

    没等她再说话,挚启温柔的抱起她,将她推到了挚启怀中。

    “走吧。”

    轻声一句算作道别,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将头深深的埋在了胸前。

    挚启踏上还等在原地的渡船,一步三回头的渐行渐远,想要挽回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备受打击,一种阴冷的气息缓缓从他身上渗出。

    忧儿第一时间察觉到挚启的变化,开心的紧紧贴在他身后。

    可这种开心没有持续多久,三人就被一众看客堵在了河面上。

    “小子,你胆儿挺肥啊,连陶姑娘都敢轻薄?”

    “这里是建康城,不是你那些可以肆意妄为的穷乡僻壤!”

    “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我们就对不起陶家枉死的二十多口!”

    “滚!”

    挚启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神令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他们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带来的窒息感更是让呼救都成了一种奢望。

    与此同时,一阵狂风从他周围刮起,将堵塞的众多渡船猛地朝外推去。

    “扑通扑通!”

    “啊!”

    渡船相互碰撞,落水声不绝于耳。一条通道慢慢呈现,不等船夫撑篙,挚启身下的渡船便穿过这条水道,在满目乱象中消失在秦淮河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