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泗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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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天子赵臾

    应天二十六年二月末的时候,整个临安城赶在春风来临之前活了过来。从各地赶来的宗门几乎将整个京城包了一圈,御街上几乎每日都有外来的修士驻足流连。

    受制于禁武令和对兽神大阵的畏惧,这些修行者循规蹈矩的穿梭在人流中,颇有几分仙凡一家亲的味道。

    临安城内部也随着仙凡斗的临近动了起来。禁城外的那处大广场在工部主理下,开始了大规模的改造,只为在修行界面前彰显皇家威严。

    另外禁城承乾殿前的那处广场也开始大兴土木,相传那是仙凡斗的最终竞技之地。到时候不仅各派高层齐聚于此,就连当朝天子和雾隐山使者也会现身。

    自从清河坊事件之后,原本门庭若市、拜帖不断的御灵司也冷清了下来。再加上城中修士安分守己,殿前司也鲜有求助之时,挚启终于得以安静的修行了一段时间。

    三月的某天夜里,挚启轻拭着往生剑,回忆当初它还是桃枝的模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和一个身着便服的宦官来到了御灵司。

    简单的传讯流程过后,来人说了四个字:陛下召见。

    挚启将剑身重新裹好背在身后,踏上这辆看上去略显简陋的马车,缓缓朝着禁城方向而去。马车在车轮的吱呀声中消失在街道尽头,御灵司外数道身影从暗处现身,心照不宣的视其他人如无物,片刻之后四散在临安城中。

    马车一路向东,由丽正门入了禁城。晚上的宫门本不会随便开启,今夜却为这辆不起眼的马车破了例。

    马车穿梭在禁城高耸的宫墙中,挚启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这座处在俗世权力与繁华之巅的城中之城。夜色下的宫城除了深处的一片火光,看得并不真切。

    两侧的高墙几乎遮住了所有视线,唯有高处楼宇的飞檐斜插入夜空中,除了让他畅想着墙后的金碧辉煌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压抑。

    一个车夫,一个宦官,还有马车中的挚启,三人就这样“吱呀吱呀”的走在禁城中。

    四周听不见旁的声响,借着远方的几处火光望去,也看不见第四个人的身影。高墙和黑暗包裹着夜色中的三人,推动着马车缓缓朝前。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在了一道小门前。宦官在前领路踏上台阶,车夫继续驾着马车消失在黑暗中后,前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宦官双手伸入夜色中,伴着木枢转动的声音,一道刺目的光亮从门缝中射出,令习惯了这一路黑暗的两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木门越开越大,光芒打在两人身上,终于照出了他们清晰的身影。

    当挚启习惯了亮光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象令他短暂失神。

    入眼的是一片被火光包围的广场,空旷得看不到任何遮掩。广场的尽头是一座承载着夜空下所有光亮的宫殿,即便是此刻离得很远的挚启,也无法一直凝望着那个方向。

    挚启本以为那座大殿便是此行的目的地,谁知两人沿着广场周边走了一段之后,却突然再次拐入了黑暗中。当他们再次停下时,就只剩下了挚启一人。

    眼前是一座透着微光的小院,极简的风格与方才的那处殿宇相差甚远。可就在这座小院中,挚启却感受到一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

    庭院不大,拐过两个弯之后,一道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挚启眼前。一身淡黄色的衣衫在夜色中十分亮眼,随风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出了他那张周正而自信的面庞。

    这是一位看上去五十岁许的老者,耳若珠垂,天庭饱满,眼高眉挑,嘴角挂着一缕微笑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最令挚启难忘的还是他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那种俾睨天下的自信,让人忍不住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一点和初见夏峪之时有些相似,不过眼前之人更添了几分霸道。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开口。挚启自然知道他就是当今南朝的天子,那位身在俗世,心在云巅的雄心霸主。

    未到临安之前挚启一直以皇帝称呼他,可真到了相对而立时,他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相称。

    挚启七岁真正踏入修行界,虽然这些年一直心念俗世,但早已不是那个汤溪镇的少年。

    若以面君之礼拜伏,似乎有些失了身为修士,尤其是命境修士的尊严。可若是以同道之礼相交,又与今日入宫的目的相悖。

    犹豫之间,倒是对面的皇帝先开了口。

    “坐吧。不必为难,你我道友相称即可。”皇帝想要表现得随和些。“对了,我姓赵名臾。”

    “赵臾……道友。”

    挚启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方才那股隐晦的强大气息正是出自皇帝身上。而他明知道自己的修为却以道友称呼,那么挚启一直藏在心中的猜测就有了准确的答案:

    当今天子赵臾竟然是一位命境修士!

    “咝!”

    挚启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他以前听说过皇帝是一位修行者,还是一位颇有些天赋的修行者,可从未想过站在俗世之巅的他,同样已经站在了修行界的巅峰。

    在见识过军中修士营、御灵司以及临安城兽神大阵后,挚启已经对皇帝想要征服修行界的雄心有了几分信心。可当真正面对赵臾时,他才明白这股自信同样源于其自身。

    “听说你爱喝酒,我喜欢爱喝酒的年轻人。”

    赵臾倒出两杯酒,坐在石桌前抬头看向还站着的挚启。挚启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个笑容,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同阶修士时生出紧张的情绪。对坐着饮尽杯中酒,他甚至没有品出半分酒中滋味。

    “比起衡州,临安住得可还安心?”赵臾似乎看穿了挚启的情绪。

    “我、我已经许多年未在衡州久住。”挚启在称呼上还是有些不自在。“临安十分热闹,是俗世该有的模样,可终究不是故乡。”

    “你不像个修行者。修行者大多已经弃了乡情羁绊,更有甚者摒弃了凡人的情感。便是我这样久居俗世之人,见惯了太多生死之后,也没了多少亲情的牵挂。”

    赵臾的举手投足之间依旧保存着久居帝位之人的影子,可话语间却像是一位相熟的长者在与晚辈闲聊。

    “或许是我还太年轻了。”即便过去了二十年,挚启依然记得汤溪镇上的种种。

    “是啊,要不是还年轻,你也不会刚到临安就杀了曲复的侄子。”赵臾言语间多少是调侃。“不过这倒与你杀神的名头十分契合。”

    “我还以为这事已经被他们彻底压下去了。”

    “这临安城中,没有任何事能瞒得住我。”赵臾自信十足。

    “陛下晚上召我入宫,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挚启突然变了称呼。

    “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以你如今的地位和自身的修为,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却为何要选择最难收场的当街杀人?”

    “我仇人太多,朋友太少。要是每个仇人都要仔细算计了之后再动手,太过费时费力。”谈到朋友,挚启终于平静下来。“最重要的是,这样更痛快。”

    “很好,就冲你这股从不瞻前顾后的豪气,我就没有选错人。”

    “陛下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在两个月的仙凡斗上,作为命境修士以御灵使的身份出战!”

    “什么?”挚启停下酒杯猛地转过头。“陛下不是在说笑?”

    “作为交换,你赢下的一切都属于自己,并且可以在临安城中永远住下去。我绝不会迫于各大宗门的压力将你交出,就算是雾隐山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