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泗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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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铭剑山

    铭剑山之行是挚启临时起意。去往北夷府必然要路过位于南剑州中部,庄锦当年给他的印象也十分不错,更重要的是若能为两把剑上刻上几道阵法,在仇人遍地的修行界又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这么多必要和非必要的原因加在一起,他便没了不去的理由。

    当年谢元将山门选在岩夷山脉南端的南剑州,除了看重山中丰富的各种资源之外,岩夷城也是重要的原因。早年的铭剑山还未在南朝扬名之时,便是以替岩夷城修士的灵兵铭纹为生。

    后来随着他们声名渐起,虽然没有精力想之前那样应下岩夷城的所有需求,但两家依旧保持着十分亲密的来往。

    有了整个福漳郡数一数二的大派支撑之后,凭借着自身精湛的技艺,铭剑山很快就成为岩夷山脉南部最大的宗门。

    此时挚启站在铭剑山下,看着高处粗犷而结实的建筑群,不由得感叹天下炼师同样实用为先的品味。

    他的目光很快被铭剑山顶部的最高处,那柄直插虚空的石铸大剑吸引。这也是整个南剑州最高大的铸品。

    相传这柄剑是依着铭剑山镇派之宝“千铭剑”所铸。千铭剑是自谢元开始,历经三百年中无数铭刻师之手,一直不停的在被铭刻阵法的一柄灵兵。

    按照修行界的传说,如今这柄剑已经被刻上了大小三百余道纹路,交错的阵法近三十个,已是到了一刀刻错,铭纹尽毁的程度。

    最近的三十年间,千铭剑上没有任何一位铭刻师敢再下刀。在铭剑山祖师行将就木之际,这把寄托着他千道铭刻希望的宝剑似乎要止步于此。

    二十年前,就在南剑州以及北夷府各派猜测这柄剑将传给何人时,那位老朽的祖师却突然将一位触犯门规的少年铭刻师带回了潜修之地。

    从此整个岩夷山脉多出了一个传说:铭剑山有了一位辈分最高的年轻师祖,千铭剑也有了新主人。

    可这二十年间无论是铭剑山祖师,还是那位幸运的年轻人都没有再次现身,让那些准备看一场大戏的好事者大失所望。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很不巧的是,挚启似乎赶上了这场大戏。

    他来到铭剑山下时,山外围了几层的弟子就显得极不寻常。起初他以为是一个炼师门派出于对自身低微实力的保护,但当他见到山中凌乱且嘈杂的人群时,便明白铭剑山恐怕出了什么乱子。

    出于对这个炼师大宗门的尊敬,如今依然是南朝少有的大修士的挚启并没有直接飞入山中,而是打算以修行界各派交往的流程拜山。然而处在混乱中的铭剑山,似乎没有人愿意搭理这个看不出来历的年轻修士。

    直到他的四处张望引起了守卫的警觉之时,才有两个弟子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们铭剑山山门处窥视?”

    “在下温韦,是慕名来投的散修。”这是挚启路上便想好的说辞。

    “来投的散修?”两位铭剑山弟子打量了挚启一番。“近日山中有事,无法接纳新人,你不妨过些日子再来。”

    “在下远从楚南郡而来,路途遥远无处可去,可否进山中等待?”

    “这恐怕有些不方便。”

    “这样啊,我与贵派的庄锦师兄早年有些交情,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你认识庄师祖?”两人闻言面色大变,赶紧压低了惊讶的呼喊声。

    “二十年前在安庆府相识。”

    犹豫片刻之后其中一人转身进入山门,没多久便将挚启迎了进去。当两人将他安置在一个山脚下偏僻的小院中时,他确定如今铭剑山中出了大事。

    在院中安静的等到夜幕降临,看了一眼藏在暗处的两位铭剑山弟子后,挚启借着夜色掩护飞入半空,朝着山顶的石铸大剑方向而去。

    今夜的铭剑山似乎格外热闹,各处的院落中都布满了火光,从高处看去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盘踞山中。挚启看见一处火光最密集的地方,绕开了被罩得透亮的天空落在了远处。

    寻到一位落单的弟子冒用其身份,火把举在头顶将自己置身黑暗,挚启也混入了杂乱的人潮中。

    在穿着不一的人群簇拥下,他很快越过山顶的诸多庭院来到了铭剑山后方。远处被火光照得宛如白昼的是一处十分简陋的小院,破烂的藩篱和老旧的木屋被诸多高大的殿宇围在了一处山窝里。

    此时众多气势非凡的修士围在小院外,面色肃穆的看着那座闭门的小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挚启在其中见到了近十位、着两色衣衫的势境修士。

    其中三人着金边绛衫,境界虚浮,想来是铭剑山的铭刻师传承一派。而另外六个着青衫者,应该就是这些年招纳之人。

    十人中有位身负传承之人站在最前方,气息平稳灵力深邃,大概就是当下铭剑山的山主,也是如今南朝仅次于其师谢元的铭刻师——承戌。

    自谢元在一百多年前隐退之后,承戌便是铭剑山最重要的守成之人。虽然这些年门中两派的争斗愈发激烈,但他还是尽力的维持着平衡,并且在这种环境磨炼修为与铭刻技艺,逐渐成长为杀伐果断的宗门之主。

    二十年前两派爆发的那场大乱,正是因为铭剑山武力派见到了这位山主日益强大的修为和号召力。虽然最终靠谢元出面才得以平息,但承戌在争斗中种种稳定大局的手段,也令他的在门中的声望日隆,大有直追祖师的架势。

    可令他没想到的事,也正是因为这场大乱,一位年仅十余岁的少年弟子被祖师发掘。虽然谢元没有公开收他为徒,但门中四、五代的弟子们都开始称之为小师祖。

    承戌对此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可这些年其拥趸在门中渲染祖师偏颇的行为,他也从未制止。如今铭剑山门人围住祖师小院的场景,也正是二十年的纵容所致。

    “山主,祖师生机渐逝,此时留庄锦一人在屋中,是否有些不妥当?”

    “师父隐修于此便是图个清静,没有他的召见,谁都不可逾矩。”

    “可……”

    此人还想说什么,但见到承戌侧身投过来的淡淡目光,立马便闭上了嘴。山下嘈杂的人群还在不停的涌来,可来到小院外之后无一例外的都安静下来。

    满山的修士只能听见火把燃烧的滋啦声和轻重不一的呼吸声,气氛诡异而又紧张。

    “吱呀。”

    木屋破旧的大门缓缓开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静谧。庄锦出现在院中时,众人的面色便开始精彩起来。

    不过最惊讶的要数挚启,二十年前若寒山下切磋之时,他还是一位礼数周到、豁达开朗的少年。可如今他面对众人淡然的神色,以及眉宇间透出的冷意,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庄师弟,师父如何了?”

    听到承戌当众称呼庄锦为师弟,众人惊呼。他们这些年对庄锦指摘最多的便是其身份,如今承戌一开口,意味这二十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祖师请山主进屋一见。”

    “山主,不可!”

    承戌刚迈出一步,身后就有数人齐声阻止。

    “千铭剑在里面,山主此去恐怕会有危险。”

    “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师弟,能有什么危险?”

    承戌自顾自的踏入小院,与庄锦一并进入屋中。屋门在吱呀声中重新合上,院外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密集的窸窣声。并且随着承戌进去的时辰渐久,细微的嘀咕声也慢慢混成一股洪流。

    就在场面于有心人的挑动下即将失控之时,那扇和祖师一样处在风烛残年的木门再次打开。

    承戌和庄锦面带哀色的从屋中走出,在院中站定之后突然转身朝着木屋跪了下去。

    “祖师仙去!”

    院外众人齐刷刷的跪倒,其中还有对这位素未蒙面老前辈怀着敬意的挚启。

    这一日,以一己之力带领铭剑山跻身大宗门,同时也是天下第一铭刻师的铭剑山开派祖师谢元羽化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