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离开孙遥，走到围起的苫布边上，将原来推过来的那一车柴火，麻利地卸下，整齐码好。

    然后，在柴火下面的两口锅露了出来。

    此前马越还专门刷洗过，现在太阳一照，黝黑锃亮，直晃眼睛。

    把好锅放在地上，他专门回头看了孙遥一眼，微微一笑。

    孙遥再次愣在当场。

    他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厨子自己备柴火，还备锅？

    而且，如果说柴火的事儿，可能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或者这两天晚上小弟办事不利索被人发现了，但是备锅这事，是他刚刚才和小弟商量的，没道理啊。

    没道理，没道理，没道理！

    孙遥觉得自己要发疯，可恰恰在这个地方，为了摆脱所有嫌疑，又不能表现出什么异常。

    这种感觉，就像是肚子疼得要死想拉稀，却赶上了自己正在会场作报告一样，憋得慌！

    马越才不管他什么表情，进去把破锅拎出来，新锅拿进去，装好，还是一声，走菜！

    他在里面，按照原来马红军“教”的，一步一步地完成，最后将菜盛到一个大盆子中，端出来由其他帮工的再装盘。

    马越的分量掌握得刚刚好，全装满之后，最多只剩下一盘的量，可以算是机动，也可以算是东家忙完后自己家吃饭的预留。

    相比有些大厨，为了防止不够，而剩下三分之一那种，马越对食材用量的把握可谓精准到了极致。

    马红军在里面，也是心中再起波澜。

    不单是用料的把握，还有做菜的手法，他总觉得跟他说的不太一样，可也说不清哪不一样。

    特别是，每个菜炒出来时，那色泽，就是比原来自己上手更好！再加上马越“自作主张”地往里面加了些辅料配菜什么的，红的红，绿的绿，油汪汪的看着就有食欲。

    六个菜炒完，十一点四十五不到，平均五分钟炒一个菜，绝对高效！

    外面也开始忙碌起来，凉的热的很快上桌。

    本来，不明底细的人还觉得菜上得有点儿慢了，等菜一上，豁，热闹了。

    不仅口水要流下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在老蔫巴家，人们当时更多惊叹的是全套的统一餐具。

    在这里，第二次见到这些的餐具人，新鲜劲儿过了不少，可讨论的话题也少了不少。

    但是这些菜，就不一样了。

    农村家常菜，普通厨师做出来最大的特点有三个，颜色发黑，色泽发暗，装盘凌乱。

    但现在菜一上桌，配上这喜庆的餐具，突然让人觉得开了眼。

    四个凉菜中，三个就像是画出来的一般。

    六个热菜，清亮润泽，和画上电视里的似的。

    虽然说，当时还有很多人家里只有彩电，但这不影响他们对菜的理解。

    本来，热菜上来，就可以动筷了。

    但一来，大菜还没上，人们想多吃点儿肉；二来，总感觉这么好的菜，谁先夹一口就谁犯罪了似的。

    以致于有个小孩子嘴馋，伸手抓了下猪肝，把马越摆好的花给弄散了，直接招来了母亲的一手板儿：“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你看看，把人家好好的菜弄成这样儿……”

    一边说，还一边向桌上的赔不是，“他早上没吃饭……”

    贵宾席上，几个大佬也是对今天的这些菜赞不绝口。

    听着他们的话，孙遥悄悄往后挪了挪凳子。本来还想好好评评，可是还没吃就失了先机。而且这些家伙怎么也不问问我，不是都知道我是正经学厨师的吗？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

    村治保主任抬了抬手，“哎对了，孙家孩子，你是正经学厨师，在城里大饭店干过的是吧？”

    孙遥一听机会来了，马上挺胸抬头，“是啊，是啊。”

    治保主任手指了指他，“嗯，这是见过大世面的。你看，这菜是不是跟咱们到城里下饭店吃的水平差不多？”

    孙遥一愣。

    这话，他还真没法答了。

    治保主任说孙遥见过世面，后面又用了“咱们”两个字，说白了也在抬自己的身价。

    孙遥这会儿说这菜做得好吧，属于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憋屈；说不行吧，等于否定了治保主任“见过世面”。

    想来想去，硬憋出一句，“跟城里的好菜比，其实也一般，主要是……”

    治保主任没等他说完就抢了嘴，“对呀，跟好菜比肯定一般，咱们这是农村家常菜，你能比上人家那什么海参鲍鱼去？咱也吃不起。我就觉得，今天这菜，比前天还打人儿！就看他的主菜了啊。诶这大菜怎么还没上？”

    孙遥：！！！

    这位大叔，怕是你忘了前天我是大厨吧？当着我的面儿，这样说话，你礼貌吗？

    上完炒菜，中间空了几分钟。

    人们心心念念的大菜一直没上。

    本来就晚了十几分钟，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有人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家主菜呢？炖肉啥的呢？”

    就在人们议论声中，马越在里面喊了一声，上主菜！

    很快，烧鸡和肘子端了出来。

    老钱也腾出了空儿，在席间大声宣传，“主菜来喽！烧鸡一只，肘子一只，都是家里实打实的笨鸡笨猪，自己加工，纯天然无绿色食品！”

    他这几句话，其实想了很久，还搬了些广告词。但是终究还是记混了，纯天然无污染绿色食品，成了纯天然无绿色食品。

    当然，农村人也不在意这个，更多人则是在盯着两个菜。

    色，香，味，俱馋！

    一动筷子，马上开始了风卷残云似的疯抢，一个个嘴角直冒油。

    特别是贵宾桌上，治保主任还拍了下桌子，“好！比前天的好吃！”

    孙遥的汗都下来了。

    他现在胃口全无，发现说话也插不上嘴。犹豫半天，夹了一块鸡皮放入口中。

    他始终不相似，马红军能做出好吃的烧鸡来。不然，原来他接酒席为啥不做？

    可是下一秒，他被这味道惊呆了，甚至因为太过意外，还呛了一口，吭吭直咳嗽。

    席上有人发话了，“是吧，好吃吧？别着急，还有呢，好好嚼嚼。”

    孙遥这会儿更觉得坐错了地方，甚至是打错了算盘。

    他本以为这些人嘴刁，他更容易发挥自己的“专业”来贬低这桌菜。

    谁知道，这些人不说一个不好，属于是一捆炮仗放这儿，却没有焾儿，它点不了火爆不开呀。

    郁闷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清了清嗓子，他故意提高了点儿声音，“哎，鱼呢？这才两大菜，还得有鱼呀？”

    桌上的人这才注意到，确实没鱼。

    因为今天的菜属实好吃，多一个少一个，他们没怎么留意。

    孙遥的笑容又浮上来了。

    八成，是那鱼都炖碎了，他们不好盛，正在拼凑整状的，商量着先给重要桌上好的，再给其他的上差的！

    但是，你怎么弄，最好的它也整状不了啊！

    就在这时，马越那边又喊了一声，“上鱼！”